海兰大小姐打马狂奔,海红拉着我死也不肯放手,一骑三人,片刻时间便奔出半里之遥。八条大汉,亦己随后赶来,海兰这才收住马势,回眸向我微笑,“你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没有人敢追来了。”海兰大小姐柔声笑着对我说:“今日你救了她,她绝不会忘记你的。”
海兰大小姐问海红:“喂,你说你忘得了定安么?”海红笑着说:“忘不了,再也忘不了。”海兰大小姐嫣然笑着说:“非但她忘不了,我也忘不了。”我说:“我倒宁可两位早些忘了我,两位若再忘不了我,我可真要被你们害死了。”海红笑着说:“大小姐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害你?”
“好了好了,饶了我吧。”我面色突然一沉:“你明明不是花母妖,却为何偏偏要他们将你当花母妖?”海兰眨了眨眼睛说:“谁说她不是花母妖?”我苦笑着问:“她若是花母妖,流大愚还有命么?她若是花母妖,临走时还要我挡那一掌,大小姐,你骗人骗得够了,却害我无缘无故背上那黑锅,叫迷宗天罚大师众人恨我入骨。”
海红咯咯笑着说:“我未来前,便听大小姐夸奖定安公子如何如何,如今一见,才知道定安公子果然是不得了,那号称智者的侠义庄老大李昌清,当真给定安公子提鞋都不配。”他一面说话,一面将火红面具揭下,露出那白渗渗的孩儿脸,仔细一瞧,果然是张人皮面具。海红随手一抹,又将这人皮面具抹了下来,里面还是张孩儿脸,但却万万不是人皮面具了。只见这张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像个大苹果,教人恨不得咬上一口,两只大眼睛滴溜乱转,笑起来一边一个酒涡。望着我抱拳一揖,笑着说:“小弟海红已服了你了。”
我虽然早已猜得其中秘密,此刻还是不禁瞧得目瞪口呆。海兰笑得花枝乱颤说:“我这宝贝弟弟,连我堂姐夫八哥见了他都头疼,如今竟服了你,倒也难得的很。”我叹气说道:“这也算淘气么?这简直是个阴谋诡计,花母妖不知何处去了,却叫海红故弄玄虚,定要使人人都将他当做花母妖才肯走……。”海红笑嘻嘻说:“那胡拍乱打的招式,才是我的独门功夫。”我苦笑着说:“你那胡拍乱打的招式,可真害死人,若非这些招式,李昌清怎会上当……这李代桃僵之计中,究竟有何文章?花母妖哪里去了?你们既将我卷在里面,我少不得要问个清楚。”海红说:“这个我可说不清,还是大小姐说罢。”
海兰轻叹气说道:“不错,这的确是个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教别人都将海红当做花母妖,那么花母妖在别处做的事,就没有人能猜得到是谁做的……但你只管放心,花母妖此番去做的事,绝没有半点对不起人的,她只是要去捉弄那量田运,出出昔日的一口怨气。”我皱眉说:“量田运慷慨仗义,豪气如云,侠义庄二老中以他最是侠义,花母妖若是与他有怨,却是花母妖的错了。”海兰说:“这次却是你错了。”
我说:“你处处维护着花母妖,竟说她已有十余年未染血腥,将我也说的差不多信了,谁知七年前还有一百四十余人死在她手里。”海兰叹气说道:“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我问:“你能不能说清楚些?”海兰说:“花母妖已有十一年未离堡中一步,海红也有十一岁了,你不信可以问问他,我是否骗你。”海红说:“我天大缠着她,她怎么走得了?”我皱眉说:“她若真是十一年未离过朱家堡,七年前那一百四十余条性命,却又该着落在谁手里?”海兰叹气说道:“怪就怪在这里,那一百多人,不但真的是花母妖的仇家,而且杀人的手法,也和花母妖所使的乱灵殇功夫极为近似,再加上金鱼金家大小十七口,于一夜间全遭惨死后,量田运与冰颗连夜奔往实地勘查,咬定了凶手必是花母妖,他们说的话,江湖中人,自更是深信不疑,但花母妖那天晚上,却明明在家和我们兄妹了玩了一夜,若说她能分身到沧州去杀人,那当真是见鬼了。”
我吃惊地说:“既是如此,你们便该为她洗清冤名。”海兰叹气说道:“花母妖昔年凶名在外,我们说话,分量更远不及侠义庄量田运重,为她解释,又怎能解释得清?”我皱眉说这话也不错。海兰说:“量田运既未亲眼目睹,亦无确切证据,便判定别人罪名,不但花母妖满腹冤气,就连我姐弟也大是为她不平,早就想将量田运教训教训,怎奈始终对他无可奈何,直到这次……”她嫣然一笑,接口又说:“这次我们才想出个主意,叫花母妖在后面将量田运引开,将他捉弄个够,而且还故意现现身形,教量田运瞧上一眼,量田运狼狈回到侠义庄,必定要将此番经过说出,但是侠义庄老大李昌清却明明瞧见我八弟在前厅闹得天翻地覆,对量田运所说的话,怎能相信?量田运向来自命一字千金,只要说出话来,无人不信,这下却连他自家兄弟都不能相信了,量田运岂非连肚子都要被生生气破?”
马仍在冒雪缓慢前行说话间又走了半里光景,突听道旁枯树上一人咯咯笑着说:“他非但肚子险些气破了,连人也几乎被活活气死。”语声尖锐,如石划铁。我转目望去,只见枯树积雪,哪有人影,但是仔细一瞧,枯树上竟有一片积雪活动起来,飘飘落在地下,却是个满身红衣,面戴鬼脸,不但打扮得与海红毫无两样,便是身形也与他相差无几的红衣人,只是此人红衣外罩着白狐皮披风,方才缩在树上,将披风连头带脚一盖,便活脱脱是片积雪模样,那时量田运纵然在树下走过,也未见能瞧得出她。我叹气说道:“想必这就是‘五色护身法’了,久已闻名,今日总算开了眼界了。”红衣人花母妖笑着说:“区区小道说穿了不过是一些打又打不得,跑也跑不快的小虫小兽身上学得来的,定安公子如此夸奖,叫我老婆子多不好意思?”这“保护之色”果真是天然淘汰中一些无能虫兽防身护命之本能,花母妖这番话说得很坦白。
海兰笑着说:“不想你竟早已在这儿等着,事可办完了?”花母妖说:“这次那量田运可真吃了苦头,我老婆子……”突然间,寒风中吹送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海兰皱眉问是谁追来了?花母妖说:“不是张松,就是房钱。”我很奇怪地问:“张松,房钱为何要追赶大小姐?”花母妖咯咯笑着说:“这可又是咱们大小姐的把戏,无缘无故的,硬说瞧那镖旗不顺眼,非把它拔下来不可。”海兰娇笑着说:“可不是我动手拔的。”海红眼睛瞪得滚圆大声说:“是我拔的又怎样。那些老头儿追到这里,看我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花母妖笑着说:“好了好了,本来只有一个闯祸精,现在赶来个捣蛋鬼,姐弟两人,正好一搭一档,定安公子,你瞧这怎生是好?”我抱拳一揖说:“各位在这里准备厮打,我却要告辞了。”自马后一掠而下,往道旁纵去。海红大叫:“定安大哥莫走。”海兰眼眶又红了幽幽叹气说道:“让他走吧,咱们虽然救过他一次性命,却也不能一定要他记着咱们的救命之恩呀?”语声悲悲惨惨,一副自艾自怨,可怜生生的模样。我顿住身形,跺了跺脚,翻身掠回,叹气说道:“大小姐,你到底要我怎样?”海兰破颜一笑,轻轻说:“我要你……要你……”眼波转了转,突然轻轻咬了咬樱唇,娇笑着垂下头去。
风雪逼人,蹄声越来越近,她竟似丝毫也不着急,花母妖有些着急叹气说道:“姑奶奶,这不是撒娇的时候,要打要逃,却得赶快决定。”海红说:“自然要打,定安大哥也帮着打。”我缓缓踱步沉吟说:“打么?……”走到海红身前,突然出手如风在他眼前轻轻晃了下手。海红昏沉起来睡着了,我拦腰抱起了他纵身掠上海兰所骑的马背反手一掌拍向马屁股,健马一声长嘶放蹄奔去。花母妖也只得追随而去,八条大汉唯海兰马首是瞻,个个纵鞭打马,花母妖微一挥手,身子已站到一匹马的马股上,马上那大汉正待将马让给她,花母妖却说:“你走你的,莫管我。”她身子站在马上,当真是轻若无物,那大汉又惊又佩,怎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