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隐逸山林,浮生似梦
在大巴山莽莽森林深处,有一处小小的村庄,崇山峻岭隔断了现代文明,几户猎户和药农在这里平静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闭塞、落后的环境使他们纯朴、善良,自给自足的生活虽平淡无华,却也自得其乐。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罩在森林和木屋上,层林染金。阳光透过木屋的窗户射在房中的两人身上,映出一片耀眼的红色,房中红烛高烧,一对新人并排坐在床沿,光线勾勒出新娘的侧影,光影中她显得柔和漂亮,山野女子独有一种秀美和水灵,新郎举杯与她交杯对饮。他身形高大,匀称挺拔,看上去不像本地山民。两人站起来,走向门边,外屋里前来道喜的左邻右舍正开怀畅饮,粗陶大碗里倒满了自酿的水酒,酒味很香,有浓浓的山花野果的甜味,却很清淡,没有多少言语,酒碗相碰中就已包含了村民们深沉的祝福。
山谷里响起第一声鸟鸣时,他已醒来,看看身畔的新娘还在熟睡,他轻轻的起身下床。站在窗前,远处高高的山峰挡住了视线,他是从那座山后过来的,不觉已在这儿生活了一年多了。渐渐的他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也许这一辈子他都只能在这儿了。新婚之夜,他真的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伤感,也许应该是知足吧。这儿的人对他都很好,妻子虽是山野村女,但纯洁、善良、天真烂漫。一年来父女俩尽心尽力的照料才使他重伤初愈。逃过一劫,让他多少领会了一些人心的奸诈。这段时间简单安详的生活已让他快要忘记了他自己的身份。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只是常常在独处时,幼小的女儿和还在母亲腹中的孩子让他牵挂着,还有家中的亲人、师傅,师门的兄妹们,他很想去看看他们,可是不行,他玉霄汉的名字大概早已记录在总部墓园里一块冰冷的石碑上。苦笑着摇摇头,过去变得那么遥远,但记忆却越来越清晰。父亲总是那么严厉,他的爱一贯都是掩藏在训斥和责备的后面。天下的母亲都一样的呵护宠爱儿子,大师兄想来还是那么严肃古板,两个师妹也不知长高没有,大哥一定还在念着那些让自己感觉昏天黑地的书本,还有唯一的小妹妹可有长大。想到这些,他就有种想回家的冲动。但一年多了,他却不敢走出这片山林,从没出山过一步。夫人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夫人的厉害他实在是太清楚了。那天藏在大树上,透过浓密的枝叶,瞧见大师兄和大哥带着人四处搜查找他。他几次差点冲口而出呼唤他们,却始终不敢,那里面一定有夫人的手下心腹,只要夫人知道他还活着,任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逃不出夫人的掌心。这不只是事关他个人的生死,而是与玉氏一门相关,世家永远摆脱不了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命运。曾经也毫不犹豫的为了那个名分风雨无阻的四处奔波。千山万水,赴汤蹈火,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世家耀眼的光环,一呼百应的尊荣里面有多少无可奈何,他现在总算知道了。这里的岁月简直就像是凝固着的,实在是太平淡了,兄弟姊妹间关万里中结下的真挚情义,温柔娇美,情投意合的如花美眷,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都是他所思念的,特别是没有谋过面的孩子,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乖巧的女儿才刚会叫他,他只有控制着自己的思绪,否则就可能连累他们。夫人心思细密,沉稳老辣,连少主都不得不容让三分。几大世家家臣荣辱相连,累世相传的使命和义务,就是远避天涯海角也会重重的压在心头,夫人若想对付他们,世家子弟决不敢背弃祖辈的承诺,那剩下的就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
他又感到前胸一阵微微作疼,轻咳数声,却惊醒了床上的新娘,她坐起来,靠在床上,揉揉眼看见负着双手立在窗前的玉霄汉,她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一年多以前,这个从山崖上滚落带着重伤的男人走进了他们父女的生活,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他们在一起很快乐,他居然也熟识药性,他们一起上山采药干活,少年男女,情意相合,她真的很幸福,想到这里,她披衣下床。
玉霄汉听到响声,从沉思中醒来。天已不早了,两人出房,老人正在门前整理一篓药材,看着他们,老人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他们带上药锄、药篓走出家门,两人手牵着手一路上山,看着蹦跳着笑语不停的妻子,脑海里却映出多年前师门兄妹一起穿山过林的一幕。眼前这个女子像极了小师妹,一样的顽皮,从不为什么担心,有她在,山林中总是撒满快乐,只要师傅不在眼前,那就天上地下没有她害怕的事情,一向严肃的大师兄瞧着她淘气,斥责中都是笑意。记得那年在秦岭和大巴山相交的一处山谷中,那时她只有五、六岁吧,为了一只小白兔,哭的昏天地暗,怎么哄都不成,她和大师兄足足在山谷中追了两个时辰,才逮住那只兔子,只玩了一会儿工夫,她硬是说兔子咬了她手指,拴着腿的兔子就被她折腾个半死,最后五师妹瞧着实在不忍心,还是一刀了断,兄妹四人倒是饱餐了一顿烤兔肉。什么事都依着她那些异想天开的玩法,那年在内蒙大草原上,四人在蓝天白云下并驰,她非得卸下马缰马鞍,揪着那匹大白马的鬃毛才过瘾,直到那马再也不能忍耐,把她凌空摔下,大师兄吓得浑身冷汗才罢,自己疼得呲牙咧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在笑着叫好玩。
“霄汉,看这支参挺大,形状也好。”妻子的叫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把他引向地上那支大参。
“不错,含芳,把药锄给我。”两人小心翼翼的起出这支有小指粗的人参,抖去须根上的泥土,放入药篓。
中午时分,他们已满载而归,两人正走着,一只羽毛艳丽的大野鸡从他们眼前掠过,玉霄汉捡起地上一块尖石,运指掷去,正中头顶,含芳欢呼着跑过去拾起来道:“今天有鸡肉给你爷俩下酒了。”
玉霄汉道:“改日咱们进山打个大家伙去,也好过年。”两人谈笑着回到家中,父女俩剐剥野鸡,生火做饭,玉霄汉坐在屋前把药材归类泡制,切片的,切条的,烘炒的,一样样整理好,他动作熟练,识别清楚,不时还掰下一点放在口中辨一下味道,这些都是大师兄教会的。师傅虽说收了八个徒弟,却只教了大师兄一人,从他开始,多数功夫都是大师兄教的,大师兄管教他最为严厉,也让他学会了许多技能,特别是那些野外生存自救的技巧,否则这次他不一定会那么幸运的大难不死,说不定早就遗尸荒野,化作白骨了。
山里玉霄汉闲时就进山打些黄羊、麋鹿之类的野物分与村上邻居们。老人常劝他别单独进入深山,碰上大型的野物是很危险的。猎户家的年轻人也来邀他同去,大家都很奇怪,他步履轻捷,眼利手准,却不会用猎枪,只能猎一些小鹿、小羊、山鸡、野兔,尤其会捉蛇类,右手两指下去,必是要害七寸,左手接着拎起蛇尾一抖,再毒的蛇也就像一条麻绳似的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