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坦白交代，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快说！”
我刚进了寝室门，就被那几个疯丫头堵在门口，问了个底掉。
“我和冤家过生日，你们这些小畜生谁都不记得，那我们只能自己过了。”
“呦呦呦，还挺会找理由。二人世界一天一宿啊，同志们我们萝卜缨的春天提前到来了。”
思阳挤眉弄眼的数落我，何必在一边不怀好意的捧场，我虽然没多解释，但也搞得面红耳赤。我给她们讲我们俩如何在帐篷里喝多了酒，往海里飞的，几个小姑娘笑的前仰后合，李道天给我沏了一杯红糖水，我一边喝一边跟他们腻在一块，跟他们说海边看星星是多么美的。该断片的也都断过去了，没断的估计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男寝那边更热闹，白枫穿着个军大衣，里面只穿了一条短裤，上身光着个膀子，手里拎的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海水泡过的衣服，刚一进走廊就让红毛堵个正着，吵吵嚷嚷的喊了一堆男生，给白枫扒个精光。男生的思维逻辑总是很奇怪，没有什么交流就把玩笑开的又野蛮又过火。方洪亮递给白枫个脸盆，拿着个棍子，让他站在走廊里回答问题，回答的不满意照着洗脸盆就是一闷棍，白枫又困又冷被这些混球折腾了好一阵。回了寝室又被另外一拨人假借补过生日的名义骗了一顿酒。酒过三巡红**着他给我打电话，他冲着电话喊，“罗落落，下半月我跟你混，哥吃软饭吃定你了，嗯么。”我拍下电话看着对面楼，好似群魔乱舞。
我和白枫因为逃寝翘课双料被通报批评，仙女说如果我俩考不上大学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初中学历了。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混到这片田地，好在高中生不太流行找家长，不然白枫肯定是男女混合的棒子炖肉。我嘛，只能用呵呵一笔带过。
转眼间校园里就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我跟何必没事的时候，就在学校的小花园里转悠，丁香花开的正旺，香气总是让我想起我家老房子。我童年仅有的一点幸福时光都在那里，每每回忆，说不出往事确莫名的留下了一抹丁香的味道。何必是个特别单纯的人，偶尔有点小心思就一股脑的对我讲，我们俩靠在长廊的石椅上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她希望高二以后能在抓紧一下文化课，如果大学能考个师范类的大学是最好，毕业以后也给父母少一些负担。我其实对自己没什么明确的规划，离开这座城市走的越远越好吧。何必说我是那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比起很多同学我已经拥有了很多，比如没有父母约束的生活，自由支配的财富，高考的选择权。这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好，但里面一点温度都没有，没有人情味的自由应该叫流放。话不投机时，何必随手抓起口琴，吹了起来，她每次问我喜欢什么曲子，我都只想听她在老道口吹的那一首，很多时候我很固执。琴声，丁香，我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着，眼前看上去蹑手就来的时光总有一天会一去不复返，永别只用一个转身就做得到，而回眸能不能恰好相逢谁也不知道。
悄然无息的网络时代到来了。学校里开始流行起上网，似乎是一夜之间学校附近开了四五家网吧，各个爆满，好多人每天乐此不疲的奔走于网吧和各种线下的网友见面，那段时间我们班差不多有一半的人翘课，这里面当然包括白枫。万娟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把我叫到办公室，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毫不留情的给翘课的人记上了狠狠的一笔。星期五班会，万娟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堆官话，然后沉默了一会开始打亲情牌。班会过后果然有很大的好转，不过白枫还是没有在浪子回头的这波人里面，我有点按耐不住了。
周一的下午，我在美术楼依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一股明火突然窜到头顶，我扔下铅笔直奔网吧。我一直对网吧这种地方很打怵，里面的烟味和泡面味还有机箱散热发出的味道，呛得睁不开眼睛，我云里雾里的一个网吧一个网吧的找，终于在一个烟最多的网吧看见了白枫，他应该是连着几天没睡觉，头发和脸上都是油腻腻脏兮兮的，我刚想过去叫他突然看见旁边有一个很熟悉的女生，是小月，她正端着泡面从里面一个地方出来，直接放到白枫面前腻腻歪歪的撩拨着白枫。我当时感觉自己要炸开了一样，也不知道哪来的虎劲上去抓住白枫的领子，挥手就是一巴掌。白枫被我打的傻了眼，嘴里刚嘬了一口的面条沾了半张脸。我气急败坏的对白枫说：“以后，请你滚出我的世界。”说完我转身就走，白枫愣了一会，看看面，摸摸脸，一下子回过神来撒腿就追了出来，我知道他一定会回头追我，出了门就躲在煎饼摊后面，看着他飞快的往学校方向跑了过去，我难过的不知所措。并不是难过他贪恋网络，我只是非常失望，因为这次竟然是小月。我矛盾的无所适从，在我心里一直给他留了个位置，而我对于他，是随时都能变的路人甲，还变了两次。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我刚才看见的又该怎么去解释呢？我没有回学校，走到公交站，随便上了一趟有坐的车开始在街上闲逛。我冷静了一下自己给万娟打了个电话，办公室里是另外一个老师接的，我等了好久万娟才气喘吁吁的接了起来。
“万老师，我是落落，我......心情不是特别好，不过没事你别担心，我想到处走走，跟您请两节课的假，一会要是白枫回去了，你就别让他走了，让他好好上课。”
“啊，落落你在哪呢？”
“我想回家看看，放心熄灯之前我肯定回去，要是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你还是回来吧，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
“万老师，我没事，我想静一静，想明白了就好了。就这样吧。”
我一直在不停的反省自己，本不该是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人，如今竟然栽在一件还没有搞清楚的事情上。我就这样坐着公交迷迷糊糊的晃，抠下手机电池，假装自己不在服务区。我突然特别想看看我家的老房子，门口那颗丁香树也该跟学校里面的一样怒放了。我就近下了车，打上出租车直奔目的地。到了以后果然远远的看见那颗树香气扑鼻一下让我好了很多，我快走几步进了楼梯口，向着很多年前就离开的家飞奔过去，我在门框上摸到了一手的灰尘和一把旧旧的钥匙。打开房门，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面有爸爸有妈妈，爷爷奶奶，如今空涝涝的只有那些老物件还放在原地。我什么都没动，直挺挺的站在地中间发泄似的痛哭，到底是谁拿走了这一切，为什么拿都拿了不全部带走呢，留下我一辈子睹物思人的伤心。我哭累了，迷迷糊糊的倒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我不知道几点，房子里的钟表早就不动了。突然想起万娟，她一定担心死了。赶忙插上电池给她拨了过去。
“万老师，我在家里，我刚刚睡着了。”
“白枫下午去你家了，你不在。”
“我在我家的老房子里。”
“行吧，你没事就好，我担心死你了，你那安全不安全？”
“没事，我自己家，挺好的。”
“那你明天早点回来。”
“恩。那你早点休息，拜拜。”
我撂下电话，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一点半。
我觉得特别特别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白枫那天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我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他都去了，我一点都不感动，因为在我看来他的失信和无底线，彻底让我感觉到了崩溃和失望。我无法释怀一个承诺的瓦解，即使我无法说出这份承诺的具体内容，但是在我心里他重要了很久，我甚至以为会一直重要下去，可那一刻突然变了味道。
第二天我按照时间直接回学校上课，依然坐在第一排，跟往常一样，听课记笔记，白枫坐到我的旁边试探着跟我说了两句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把同学都叫回来了，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我淡淡的回他。
“已经不重要了。”
他似乎无言以对，默默的坐在我旁边一声不吭。下课的时候李道天跟何必过来缓和气氛，我一点都听不进去。起身拉着他们俩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白枫还是那样在我旁边坐着。一副根本没有动过的样子。
“就因为这件事，你觉得我不再重要了对吗？”
“对。”
“那以后呢？就没有了吗？就因为这件事。”
“对。”
“生老病死都不在瓜葛了？就因为这件事。”
“对。”
“那你告诉我，我以前算什么？”
“算什么都行，随你。”
我们俩韩剧一样的对白，莫名其妙的惹哭了李道天，她拉着白枫在一边劝。红毛赶紧过来把她拉走，我们才能继续对话。
“罗落落，我无条件的相信你，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
“我说了这已经不重要了。”
白枫一时无言以为，觉得眼前的这个我就是那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偏执狂。他没有什么法子去劝说我，只是坐在我旁边低沉的说了一句，“我重要，你不要我要。”
晚上回了寝室，我早早就睡了，思阳他们觉得我心情不好也没打扰我，我一晚上就是梦见我妈在我眼前晃，我想抱她怎么也抱不到，凌晨三点我就一点也睡不着了，坐在床上发呆，第二天早上思阳醒了的时候发现我又把两个手指抠的血渍斑斑，他拿来两个创可贴帮我缠上，我才意识到疼。何必和李道天帮我请了假，我迷迷糊糊在寝室里睡下了。电话响了多少声我也没听见，我就是觉得特别累，醒了手又疼，干脆继续睡。就这样迷迷糊糊两天。第二天中午万娟过来了，她摸摸我的头说，“落落，我觉的你得看看心理医生，疏导疏导自己。”
“好啊，我接受治疗，我好累。”
下午的时候校医务室心里疏导老师就来了，我填了一个调查问卷，随性回答了几个问题，很快结果就出来了。病例纸上写着“由家庭变故引发的强迫性神经症状伴有轻微焦虑症和机能应激反应。”心里医生说其实现在很多人都有这种症状，只不过我这个有连带表现，比较激进休息几天就好。医生走了以后我跟万娟说，“万老师，其实我就是失恋了，没事忘了就好了。”
万娟惊讶的反问我：“你们俩谈恋爱了？”
我嬉皮笑脸的说，“没有，我单相思，一厢情愿的。不过现在没有了。都过去了。”
“可是在我看来是白枫一直追着你啊？”
“没有，其实是我赖着他，喜欢他的人特别多。”
“你啊，我现在也搞不清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看着都不耽误学习我就不爱管，忽略了早恋对你们的影响。”
“嘿嘿，反正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了。”
万娟走了以后我继续在寝室发呆，我之所以同意那个什么狗屁心里医生来给我看病就是想给大家个交代。有病治病，别再操心惦记我了。
我感觉自己特别特别累，于是倒头就睡过去了。等我再醒来，思阳正在小桌子上摆弄打回来的饭。
“醒了，吃点饭吧。”
“恩，谢谢。”
“老韩说他没跟小月在一块，那几天他们都在网吧小月也在。本来小月是缠着老韩的，白枫为了给他解围然后就开了几句玩笑，小月就奔白枫去了。”
“不重要了。”
“你太偏执了，小月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何必这样呢，我觉得你反应太大了。”
“思阳，你没有过那种被人捧上天又狠狠摔在地下的感受，我妈当年就那样，我觉得她那么爱我最后不还是说走就走了，白枫现在也是，作为一个......作为一个跟你们不同的朋友我信任他的一切，可是他现在跟我那个没人味的妈一样啊，在网吧的时候小月贴着他的脸搂着他的脖子，他并没有拒绝。”
“这个小骚月真是个灾星，不过我觉得肯定是小月......”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你明白吗？”
“我找韩梦阳去，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也许是我误会了，也许像心里疏导老师说的，我就是个神经病，不过不管怎么样事实就摆在那过不去。况且，我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位置，我有什么理由纠缠不休呢。”
“是啊，位置，我们可能都缺了一个位置，来宣誓自己的主权。”
我抬头看看思阳，若有所思的样子。
男寝那边白枫被方洪亮和韩梦阳围着，白枫搂着电话一声不吭。
“你得去解释，女生都铭感，再说你这事因为小月多不值得啊。”
“方洪亮说的对，你一天天的没事找事，你非得替我解什么围，那妹子多不好甩啊。”
“你有没有良心，还不都为了你。”
白枫一句话不说直勾勾看着窗外对面楼。
“白枫，我听思阳说喽喽喽都做心里疏导了，你俩这事要是闹大了，你不会也得精神病吧？”
“说他妈说什么呢你？”
白枫一拳击中韩梦阳胸口窝，吓的韩梦阳没敢在多言语。
“罗落落小时候让她妈给扔怕了，有点激进，所以这次我才很担心。你们要真是我哥们，就替我想想怎么办，她现在油盐不进，什么都听不进去。”
方洪亮瞅瞅白枫又瞅瞅韩梦阳。
“我能问一句，小月对你做什么了么，我觉得喽喽喽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啊。”
白枫欲说又止，琢磨了一会。
“我在网吧待了两天，小月天天给我泡面，我也没拒绝，晚上熬宿的时候她躺在我腿上睡觉，我就没好意思撵她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我越贴越近。。。。。。”
“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人家姑娘就是主动投怀送抱啊，美死你得了。”
“美什么啊，我这打着游戏哪能说躲开就能躲得开，我有几次实在觉得太内什么了，就找借口说去厕所，结果我一进游戏她又贴过来了，你们说我怎么办？我一个男生，也不能骂她打她。”
“我可听说小月最近空窗期，正寻觅猎物呢，你点子太正了。”
“以前我觉得同学一场有些事情很同情她，现在看来她整个一个社会老油条，跟她一起那几个姑娘看着也不像学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那喽喽喽呢？到底看见什么了。”
“她能看见什么，无非就是小月贴着我，还亲了我一口。”
方洪亮开始瞅着韩梦阳坏笑。
“你说你整个都属于猪精的人突然被人侵犯了，是有点受刺激。”
“诶，突然换口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白枫脸红到脚后跟，撇了电话搂过方洪亮和韩梦阳撕闹起来。
“行了行了，快点说正事吧，诶，亲罗落落和亲小骚月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弄死你，我什么时候亲小骚月了，再说罗落落我也没亲过，你能不能别跟个三八似的，赶紧给我想办法。”
“没亲过？你都带人家夜不归宿了，你还说你啥也没干过？诶你是不是哪有点问题啊？”
“你给我滚蛋，我们俩那是去过生日，又不是洞房，再说我们是朋友，又不是对象。”
韩梦阳有点瞠目结舌，盯着白枫看半天。
“哥们，哪天兄弟陪你去检查检查吧，我觉得你比对楼那个猪病的还严重呢。”
“对，我也觉得是，你不当罗落落是女朋友，你成天二十四小时纠缠人家，你这样多耽误人家，以罗落落的才华多少男生想接近都不敢，就是因为你成天阴魂不散，而且你前些天闹的那一出我都羡慕死了，你今天突然说你俩只是纯洁的友谊，我太意外了。”
“哎，你俩懂什么，最好的东西要知道珍惜。”
“珍惜你大爷啊，还是不是个爷们。”
“我怎么不是爷们了，非得内个了就算是爷们了，我觉得我要是认准了这个人我就陪着她走一辈子，这是我的终极理想。”
韩梦阳跟方洪亮一时无言以对，叹了口气，俩人合伙假惺惺的揍了白枫一顿，然后摔门走了。白枫觉得很憋屈，罗落落在他心里就是与众不同就是不一样，这有什么不对的。
我忽然的想起躺在桌洞里好久的“黑色垃圾”，翻出来打开看见一行以前抄录的字。
“我承认我过得一点也不好，很多时候我真的都熬不下去，快要崩溃了；我不知道哪儿有这么多压力，我改变的失去的都太多了，好多事情我真的接受不了，但我也无力抗拒，只能哭完了再爬起来老老实实继续走下去，因为我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是啊，除了坚强我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