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语气十分周全地福了福身子,“能为三小姐排忧解难是婢子的福气。”
我咬着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仔细思量过才开口道:“泽兰姐姐,在我出事之前,大哥对我也是像现在这般吗?”
“婢子实在惶恐,劳请三小姐直唤婢子贱名......”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泽兰又行了一礼。
“大少爷之前待三小姐就是极好的,如今三小姐遭此横祸,大少爷是三小姐的亲哥哥,自然要更加怜爱三小姐了......”就连一向心思单纯的佩兰都说,大少爷待我有些不同往常,泽兰还如此为大哥说话,基本上可以确定我的猜测了。
“话是这么说,只是芷幽觉得大哥对芷幽过于好了,让芷幽实在是惶恐不安。”说罢,我还故意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婢子斗胆以为大少爷对三小姐好,只是因为三小姐是三小姐的缘故,三小姐务须自扰。”泽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事情似乎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些,我勾起唇角,示意泽兰可以端盘子走人了。
原以为泽兰是大哥的人,我对着泽兰说大哥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我的惶恐,她要是大哥的人自然会为我代为转达,她若不是那便只当作我是一时兴起跟她说的私房话了,只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罢了,一是平常知礼端庄的泽兰见了大哥基本上都是行得常礼,而活泼灵动的佩兰有时对大哥也会行大礼,这就足以说明了他们之间很熟络,二是泽兰本身并不是我的侍女,我虽然不记得,却也偶然间听到过我的两个侍女随我一同去绝壁采药,她们为了救不甚失足的我,非但没有把挂到绝壁上的我拉上来,反倒被我拖累得双双跟我一同坠入悬崖,而大哥只顾得把我救回来。后来管家又从拨了佩兰、泽兰给我,刚才我对泽兰说到大哥对我好令我惶恐不安时,泽兰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不屑令我更加确定了而已,一个婢女尚且不屑服侍一个妾室病女,何况已经在北冥医庄待了二十几年的老管家,医庄里皆是拜高踩低之辈,像泽兰这么周到老成的婢女,哪里是我一个无宠的妾室幺女该有的婢女,那么管家又是拜得哪个高?父亲管理医庄事务很难抽出手来管这等小事,嫡母向来看不起我,却也不屑暗中操纵,那么就很可能是大哥,佩兰心思单纯且不说,这泽兰却是如此缜密知礼,当然若说是泽兰是为了照料我的病情才调来我身边的,以大哥对我的关照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刚才泽兰种种拒绝我的套近乎,换做一般的奴婢早就阿谀奉承了,而泽兰可以说是不愿与我扯上过于亲密的关系,她的那个眼神更是值得仔细推敲......
“三小姐,老爷差人来问候三小姐的病情了,说如果三小姐的身体无大碍了,请三小姐过去一趟。”门外传来佩兰清脆的声音。
“知道了,左右也无事可做,我现在就过去。”我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句。
佩兰推门走了进来,蹦蹦哒哒地跳到衣柜前给我取出来一件白色绣红梅的披风。
我由着佩兰给我穿好,然后带着佩兰朝着父亲的愈安堂走去,走在终年冰雪不融的极地雪路上,脚下的冰雪被厚厚的棉靴子踩得吱嘎作响,倒也是我们北冥极地独有的天籁之音,尽管我的披风特地用了雪狐绒毛保暖,外面夹杂着雪花的凛冽寒风依旧刺地我一个激灵,真是难为大哥每天顶着这么冷的风雪来“关怀”我了......
因为父亲说让我静心养病,所以我的绮竹苑比较偏远,离父亲的愈安堂不算近,与大哥的立德院也是离得极远的,唯一离得近的只有我二姐的至珍阁,而我对于这个“尚未谋面”的二姐并无过多的了解,只是听婢子们说并不是很好相处......
思绪万千间竟也到了父亲的愈安堂,暖房的看门小厮过来跟我问了安,佩兰和他说了几句话,那个小厮就很殷勤地带我们进去了。
愈安堂虽是主院,却像父亲的为人般低调沉稳,木质的桌椅与大理石制的门窗的棕白两色是愈安堂的主色调,满屋子的草药更是足以混淆父亲的庭院与就诊的厢房两个地方的差距,此时父亲正在专业地研读医术,我没敢打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父亲的名字叫逸华,人如其名:飘逸逍遥,腹有“医”书气自华。
此时父亲暗紫色的头发已经染了不少霜华,大哥的眉眼和父亲的眉眼如出一辙,只不过父亲的眼中是浑浊中带着清晰,那是种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大彻大悟,父亲一身青蓝色的衣袍,连身上,都带着行医多年特有的药香味......
干瞪了一个时辰的眼后,父亲终于放下了医书,我赶紧屈膝朝着父亲行了一个闺礼。
父亲亲切地虚扶了我一把,“是芷幽啊,怎么现在就来了?身体可大好了?”
“劳父亲挂心,是女儿不孝,女儿如今已经大好,想着左右无事就直接来探望父亲......”我笑着坐到父亲的下手,随手拿起婢子奉的茶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回味,似乎曾经喝过这个味道......
“芷幽啊,外面这样冷,你的病还没有彻底好,为父差人转告过了,让你大好时挑个暖和天再来......”父亲似乎有些心疼地责备我,又让看暖房的小厮进来加了一盆炭火,之后便连带着佩兰一起打发了。
我知道这应该是父亲有话要对我说,只是他没开口,我还得恭顺地继续接父亲的话茬,“父亲传唤,芷幽不敢怠慢......”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个值得雕琢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