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玉凝心头一跳,双颊飞红,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心中疑虑。突如其来的震惊渐渐平息后,她的目光略带羞涩地挪向此刻唯一一个坐在岸边的人——叶凡初。然而笼罩在玉凝目光中的叶凡初却对此毫无所觉,他只是目光沉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碧水,似乎早已陷入沉思多时,全然不知方才发生的事。
难道自己耳中所闻只是幻觉,是自己……玉凝目光一黯,她慢慢垂下头,脸上的红晕瞬间化作大石砸落心间。或者,真的是错听了吧,可是……玉凝轻咬嘴唇,思绪比方才更加杂乱。许久,她深吸口气猛然站起,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神色一步一步靠近叶凡初。端坐湖边的叶凡初依然不动,只是玉凝却敏锐地听出,自她挪动脚步起,叶凡初的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即便他竭尽全力装作毫无所觉。见叶凡初如此,玉凝双眸不由泛起一抹光亮,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叶凡初,玉凝的心中仍旧不免惴惴不安。直到玉凝走到叶凡初身边,叶凡初才勉强转过脸,静静地看着玉凝,双眸略显羞怯犹如悄悄收藏月影的山中深潭。
“你方才……可曾说了什么?”呆立了许久,玉凝才低声问出一句。她垂下双眼看向别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什么?”叶凡初目光一颤,光芒顿时从眼底涌出,随后又被疑问掩盖。
“你……没有说过吗?”玉凝扫了眼叶凡初眼中的光芒和疑问,眼神闪烁不定,嫩白的手指不觉间握紧。
“我方才在想些事情,不曾说话。”叶凡初低下头,笑意在眼中唇角一闪而过,待他再度抬头时,神色间已平静如昔,“无名小镇上经历这许多事,应当彷徨的本是我,不料你却更加迷茫。怎么,阆风巅弟子,你不是说过要将我带回门中吗?如今反而犹豫了?”叶凡初边说边打量着已换上阆风巅弟子服饰的玉凝,嘴边浮起轻松的笑容。
“那……”看着叶凡初略显轻佻的笑容,玉凝所有勇气顿时如同雾一般散去,紧握的手指也无力地松开。半晌,她叹了口气,露出淡然的笑容。
“那好,既然你已经答应随我回去。事不宜迟,便尽速启程吧。”玉凝直视着叶凡初,任一层薄冰覆盖刚刚还盈满温暖光芒的双眼,或者,是真的错听了吧。她无声地看着叶凡初慢慢站起身,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座石像,虽然此刻他在眼中,却终究只能看着他渐渐走远而无力追赶。若是……玉凝正落寞间却见叶凡初忽然脚下一滑,几乎跌入湖中。
“危险!”玉凝一惊,种种念头立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她疾步上前扶住叶凡初,眼中满是嗔怪和担心。就在此时,叶凡初脚下的一幅画映入玉凝眼中。虽然被匆忙擦乱,但仍可以看出画中一笔一划极深,似是已经描了许多遍。而画中人,赫然便是坐在湖边的玉凝。
见了此画,玉凝双眸一亮,随即便泛起水光。然而很快,水光便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愠怒和娇羞。玉凝双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片刻后,她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一丝狡猾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眼中满是恶作剧的笑意。一直悄悄注意玉凝神色的叶凡初见状不由一怔,急忙将目光挪向一边,抿紧了双唇。
“少侠肯放下疑惑同我一起回去,玉凝真是万分感激。”看着难掩紧张的叶凡初,玉凝赌气地冷哼一声,脸上却堆起甜蜜的笑容,骤然抓紧了叶凡初的手臂,“阆风巅距此地尚远,少侠一片真心相助,玉凝又何忍少侠一路劳顿?不如由玉凝如同逃出望阆门时一般带着少侠由云路前去,既可免去风尘仆仆又能欣赏沿途景色。”流利地说完这番话后,玉凝便紧盯着叶凡初静待他回话。她心中暗笑,肉身凡胎勉强由云路而进,其中苦楚难道还有人想尝第二次?哼,叶凡初,这次看你如何假作镇定!玉凝虽凡夫俗子,但何至被你无端戏弄?而且……玉凝轻轻咬住嘴唇,微微垂落的眸中泛起柔和的水光。刚才一瞬犹如千年,从失望到希望,从心痛如绞到心花盛开,大起大落间如何不令人恼怒?
叶凡初默然看着玉凝变幻的神色,开心、愧疚与恼火在眼中交替闪过。当玉凝眸中泛起水色时,叶凡初的臂膀不由微微一颤,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可踌躇许久,从他口中吐出的却是如此淡然的几个字,带着久已习惯的平静和冷漠。
“阆风巅弟子想得极是周到……叶凡初从命便是。”叶凡初眼神黯然地看向别处,如同一个不慎被牵线缠紧的木偶。浅浅的苦笑由唇边滑过,叶凡初再度转向玉凝,坦然地看着她,眼底闪着几不可见的渴望。
“你……”叶凡初的回答宛如火上浇油,玉凝闻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胸中怒火更炽。瞄了眼玉凝眼中升腾的火光,叶凡初轻叹一声,看着玉凝无谓地笑笑,目光却渐渐沉入湖水。
“好啊,少侠愿意,我们便直奔阆风巅。”半晌,盯着似乎有恃无恐的叶凡初,几个字从玉凝口中慢慢迸出。掌间忽然浸满了微微的凉,玉凝一怔,这才发现叶凡初的手臂已然僵硬,手指也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已经变得苍白一片,衬得手上黄色的泥渍格外醒目。刹那间,玉凝眼前忽然闪过叶凡初青紫的唇,还有湖边尚未抹去的画。那些笔画,深得如同心上的痕。玉凝的手无意间拂过心口,不知何时,那些笔画也同时刻在她心中。
“怎么?不走吗?”耳边传来低低的话声,玉凝看向叶凡初,叶凡初目光低垂,避开了玉凝的注视,眼中闪烁着什么,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是想要……补偿吗?玉凝愣了愣,神色间现出温柔与愧疚。突然,她重重跺脚,狠狠扭过头。补偿?自以为是的补偿!天下何人的心痛可以这样补?!叶凡初身体猛然一轻,尽管已经准备许久,但寒意还是瞬间便走遍全身,麻木感渐渐吞噬了他。叶凡初竭力压住齿间的颤抖,轻轻合上双眸。然而就在此时,柔和温暖的白光忽然笼罩住叶凡初,随之响起的玉凝的低语,轻得如同触之即溶的雪花。
“笨蛋,你连玩笑二字都不会说吗?”白光忽然变得耀人眼目,叶凡初不由用手遮起双眼,带着淡淡香气的温暖却忽然漫上身侧,“你好好记住!弥补……是应如此的。”
一滴血自白皙的手腕落下,在落在雪色的衣襟上犹如点点桃花,然而即使形如寒花,其中蕴含的丝丝暖意还是透衣而入,唤醒了不觉间陷入沉睡的人。玉简慢慢睁开双眼,模糊间只见一缕青丝飘荡在眼前,黑亮柔软,带着熟悉的气息。熟悉?玉简心中微微一动,目光闪了几闪。猛然间,他睁大了双眼,飞快坐起身,略带惊恐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身体紧贴在背后冰冷的墙上。那缕黑发的主人——玉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醒了?”玉音冰眸一漾,荡去了玉简身上仅余的温暖,玉简不由全身一抖,“此间有些事需尽快赶到,为不致耽误要事,只得令你睡去。且你郁愤未平,如此于你伤势亦有益处。”说完,玉音便闪身来到不远处墙角,紧贴在墙上注视着外面,神情专注好像已经忘记了身后的玉简,玉简于她,似乎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沉重包袱。
“你……”玉音的漠然令玉简昏睡前在胸中腾起的愧意荡然无存。他摇头冷笑,玉音其人冷颜冷心,可笑自己竟以为她因自己而受伤。或许,她的伤是上苍的惩罚!怒意涌上心头,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他提高了语声,冷冷开口。
“下山之前师父嘱托一切皆由你做主,玉简自然不会做出违逆师尊的事。何况……”玉简深吸口气,正要再加以嘲讽却见玉音霍然转身,看向他的目光前所未有地凌厉。被这样的眼神笼罩,玉简不由一怔,不觉间咽下了尚未说出的话。
“噤声!”玉音紧盯着玉简,虽眼神可怕,然而许久过去却只用口型吐出二个字便默默转过身。玉简心中一松,缓缓吐出口气,疑惑却随之浮上心中。莫不是玉音料定自己想要嘲弄她便故弄玄虚,先发制人戏弄于我?思量片刻,玉简悄悄起身绕到另一边向玉音注视的方向看去。
“谁?!”不料玉简刚刚探头,一个冷冽的女声便立时响起。玉简立时缩回身体跃向另一边藏好。与此同时他方才所站之处现出一条深深的裂痕,一个窈窕的身形浮现出来,周身杀意缠绕,正是手持长剑的蕴晴。她疑惑地环视着四周,但见空无一人,只余风拂石落,不禁秀眉微蹙。
“怎么会?方才明明感到这里有人窥视,如何转眼间便踪迹皆无?”蕴晴心中暗道,轻移脚步仔细打量着身旁一切,一阵风吹过,她猛然转身挥剑刺向一处。然而剑出石崩,却无一丝人声血迹。蕴晴长出口气,微微摇头。
“蕴晴,可发现了什么?”另一人从半空中落下,虽然被风拂动的长发遮住了他半边面庞,但那火红的发色却异常醒目,正是蕴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