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法眼如镜,徒儿自作聪明还望师父不要责怪。”掌剑长老起身,面上一红,眼中却闪烁着狡猾的光芒。而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道,“但此事皆是徒儿自作主张,掌门全然不知……”
“不必再说。冲刃,我知你心中敬他。”玄璧真人竖起手掌,止住了掌剑长老的话,“自探仙山封魔之后,几百年间望阆门中人从未踏入阆风巅。你一出现,我们便知大祸将临。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他也难以例外。望阆门数百载孤独我们不会忘记,他,我们也不会忘记。不过此事确是他的过错……呵呵,罢了,那孩子的失踪事大,下山助望阆门一臂之力的人选也已经有了。他的事便待此事结束后再行定夺吧!”看着面前已为一派长老的徒儿孩子般涨红的脸,玄璧真人不禁微笑,柔声说道。
“师父,掌门……是我除您之外生平最佩服的人。您……”掌剑长老的脸色更添一抹羞红,他抿着嘴,犹豫了许久才小声说道,目光不时地向玄璧真人飘去。
“冲刃,他……真的没有一丝怨言?”看了掌剑长老一眼,玄璧真人淡淡问了句,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不断变化的光芒。
“掌门高义,冲刃从未见他怨过。”掌剑长老脸上的红晕褪去,他摇摇头,肃容说道。
“为师只能答应你尽力。”玄璧真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声,“于我而言,他的容貌亦从未褪色。”
“谢师父!”掌剑长老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但同时心底又泛起一丝疑惑,“师父,您……认得掌门?”
“没什么,人老多情,有些感慨而已。”玄璧真人摆摆手,眼中已是平静如初,“望阆门应是早已有所行动了吧?”
“已挑选了两名弟子下山。他们是那孩子熟识的人,又分别是掌门和妙法长老的弟子,再加之阆风巅的助力,徒儿想应当很快便可以将那孩子带回。”见玄璧真人避而不答,掌剑长老不禁微微一怔,然而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地向玄璧真人禀道。时光荏苒,他毕竟不复当年轻狂。玄璧真人闻言点头微笑,似是对掌剑长老的话颇为满意。忽然,玄璧真人心中一动,颇为叹惋地看向掌剑长老。
“望阆门的妙法长老……是冲慧吧?她现在如何?”玄璧真人平静地问道,抚向掌剑长老头顶的手却暴露了对徒儿的心疼。
“她……妙法长老近日似有微恙。徒儿去探望过,但未得一见。但她自言无碍,徒儿……也就不便打搅。”掌剑长老顿了顿答道,似乎有意避开“师妹”二字。然而他眼中却闪过一道异光,身体也在不觉间猛然一颤。
“那禁制中本就与别处不同。她自幼体弱,有些不适在所难免。但是冲刃,我知你心中有愧,但有些事不会因为回避便就此消失。冲慧既随你而去,你便当好好待她!”玄璧真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掌剑长老,谆谆教导一如当年。
“……徒儿谨记教诲!”掌剑长老望着玄璧真人再度下拜,抬起头,眼中却有抹不去的疑惑。他记忆中的师父性情淡然,话语简练。可今天玄璧真人却……掌剑长老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然而随即他又摇摇头。师父本领通天彻地,几登仙境,何时需要他来担心?
“记得便好。你如今为一派长老,我便不多留你了,去吧!”掌剑长老疑惑的神情没有逃过玄璧真人的双眼,玄璧真人笑了笑,眼中微闪。旋即转过身去,又是掌剑长老记忆中沉默宽厚的模样,如同隐于云中的山峰,平淡而内蕴灵气。
“徒儿告退,来日有机会再来探望师父!”异样的感觉再次掠过掌剑长老心头,但看看玄璧真人的神色,曾久在玄璧真人身旁的他明白师父不会再说什么了。深深看了一眼玄璧真人后,掌剑长老的身影消失在阆风派秘境中。
“传言那禁制中的人都会忘记时光流逝……看来此言非虚。或许,冲刃的心,依旧还是那个鲁莽不驯的孩子吧。今日竟然如此大摇大摆便闯了进来,若不是我险些被误伤。哼,以为派中还是你走时那般吗?”掌剑长老的身影消失许久后,空旷的秘境中一声长叹回荡。秘境中光芒仍旧流转然而却黯淡了许多,仿佛感应到了秘境中玄璧真人的心。
“冲刃啊,也许在你心中我一直都会站在这里,但时光流逝间我已大限将至。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你了。呵呵,顽皮的徒儿,以为你贪玩忘记了一切,连与我这最后一面也不见了。我疼你一场,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秘境中,玄璧真人苍老的声音层叠往复,如同凡世间期盼游子的普通老人一般苍凉。
“……师父?”阆风巅下,掌剑长老猛然停住脚步,手抚心口望向云雾缭绕的阆风巅,剧烈的喘息许久才平静下来。方才,他似乎听见了玄璧真人的呼喊,难道师父……不、不会的!掌剑长老轻轻摇头,安慰着自己。以修仙之人来说,师父还正当壮年,怎么会出事?!不过,在自己离去这几十年间师父的确苍老许多,想是念着他这不成器的徒儿吧!可他却漂泊在外,久久不归……今后,的确该多找些机会看望师父。看着迷蒙一片的阆风巅,掌剑长老在心中暗暗说道。如此这般打定主意后,他似乎释然了许多,转身消失在苍翠的树林中。他的身后,始终伴随着阆风巅的薄雾突然卷起,仿佛是阆风巅的叹息。
树叶沙沙,冷风穿梭,阳光仿佛失去了温度的染料,无助地由简朴的桌椅上淌落地面。四下安静,仿佛一只封紧的盒子,偶尔几声鸟叫声传来,清凉悠远却更显寂寥。白色在眼中渐渐清晰起来,如同由水中浮起一般。洁白但空无一物的墙壁落在蕴晴眼中,她眯了眯双眼,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仿佛那面墙上原本应该挂着什么。左右看了看后,蕴晴恍然大悟,这不是她在望阆门中的房间?那面墙是她悬剑之处,难怪觉得少了什么。可是剑呢?蕴晴忽然感觉到左手间温热而沉重的东西,是她的剑。原来她已经提剑在手,想要出门了么?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蕴晴全身猛然一抖,顿时醒悟过来。她早在三日前便与蕴炽一同下山去救被魔族少女掳走的叶凡初,现在又怎么会在望阆门中?!是梦,又是那个梦!离开探仙山后的第二日,路过一个小小村庄后许多古怪的影像便在心中次第闪过,陌生却又熟悉万分。入夜之际更是怪梦连连,每次都是这样熟悉的景象,却是走不出的梦魇,似乎从脚下延伸至尽头的路,永远是个圆。蕴晴深吸口气紧紧闭上双眼,也许只要拒绝这梦境就可以令四周的幻象褪去,重新回到她该在的地方。然而闭目许久,耳边从未止歇的风声和鸟鸣却如同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
长叹一声后,蕴晴终于放弃了。她再度睁开眼,周围安静祥和依然,只是几缕诡异的寒气不知从何处渗出,粘稠地拂过她的肌肤。除了敞开的门,蕴晴房中再无其他出路,隐约间有低语声从门外传入,冥冥中有什么在呼唤蕴晴。蕴晴冷哼一声,径直向门外走去。之前的梦境中门外并无他物,只是古怪地空无一人。但就算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难道望阆门弟子蕴晴便会因而言惧?!
“何方神圣,出来!”蕴晴高声喊道,目光犹如两柄利剑斩断了身周诡异的气息。然而尽管如此,仍旧无人回应蕴晴在望阆门中层叠往复、渐渐消失的呼喊。原来无人的不止是蕴晴的房门外。此时的望阆门,犹如被世界抛弃的角落。
蕴晴无奈地向前挪步,眼中的厉芒失落地隐去,心却渐渐缩紧。前方路上有一处嵌着一颗杂色石子,蕴晴莲步轻移来到此处,无声地向左上方看去。梦中每至此处,在围绕望阆门的云雾之间她都会看见一条人影一闪而过,虽然奇怪但是从无恶意。然后她会来到门派外一处断崖之上舞剑,每次都格外点着一盏灯。这时,蕴晴会感到一种被人盯住的异样,然而放眼望去崖下只有墨色深草。但奇怪的是,蕴晴每次都会望着崖下许久才会恋恋不舍地回身。最后梦醒之际眼角总会滑过一滴泪,不明就里可伤心欲绝。
果然,就在蕴晴失神之际,一片柔柔目光一闪而逝,蕴晴几乎能听见他压抑的叹息,可当蕴晴运足目力看去时却只能看到一片洁白的衣摆,似乎是门中弟子的衣饰。蕴晴无言地收回目光,心中莫名地落寞。依照以往的梦境来看,她今夜大概不会再看到那个身影了。但是……蕴晴猛然握紧手中的剑,心中涌上如火的坚定。直觉告诉她,那条身影就是偷窥她练剑的人!渴望从心头扬起,仿佛已经压抑了百年。今日今时,蕴晴不要再去练那劳什子的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要一世被蒙在鼓中迷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