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风雨雪雹所交织的夜晚,身上的兽皮大衣因吸收了过多的雨雪而变的比之前沉重。
耳畔不停回响着寒风吹拂过世间的音律、以及冰雹和雨水溅打在兽衣皮毛上的声响。
脑中一直回想着方前在议事厅内,与众长老的商议结果。
「雪啸啊,你一定要记住。外来人终究是外来人,信不过,也不准信!」
「正因为他们会给村子带来灾难,所以才要避免。」
长老们一张张严肃的面孔、及斩钉截铁般的话语,无一不刺激着我的神经。
细细想来,长辈们的告诫及提防也并无道理。雪然村与世隔绝多年,自然与外面的世界存在着某些差异。
时代在变迁,世界也随之变迁,可这种跨时代变迁的趋势似乎并未影响到这个村落。若不然少年身上所穿戴的衣物到底是何许名称,他们村子里的人兴许也都不清楚叫什么。
一路上,我的脑中不断思索着村子与「外来人」这个措辞之间的关系。可惜并未察觉到有哪些不妥。
“看来回去的时候要和倖彤好好商量一番了。唉……”
无声的哀怨着,双脚却发出悦耳的唦唦声。
听着雪地因靴子的贯穿,而发出的哀嚎,我心中估摸着地上约有三尺厚的积雪层。
“怪……怪物!!”
蓦然间,身后传来了村民的惊呼声。
在我猜想大概是巡逻的村民所发出的叫喊声同时,也是顺着声音的源头,转过了身,看向了前方那一团在半空中摇曳着的橘黄色光芒。
那是燃烧在油灯囚牢内的火焰,是燃烧在雪夜中唯一的光明。
然而提取油灯的,则是一名同我一样身上披着一件厚重兽衣的村民。只是唯一不同的,则是在村民的兽衣上堆积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雪霜。
“怪物?”
我质疑的发出了声音,因为并没见到与怪物挂钩的身影。
“唧咕咕哇啊!”
几乎是在我发出质疑声的同时,属于非人类范畴的音色开始充斥着我的耳膜,盖过了我自己发出的声音。
“别……别过来,你这只怪物!!”
村民提着油灯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不仅如此,就连被包裹在厚重兽衣下的消瘦身子也是这般不安的颤动着。
听闻村民再度喊出了「怪物」这个词,我那温热的心也是焦躁的跳动起来。似是找寻村民口中所说的怪物,我下意识的四处飘移着目光,想要在怪物袭击人之前找寻到,并铲除掉令人惊惧的怪物。
可是,找不到。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说,四周连其余稍大些的影子都见不到。
这村民该不会有病吧?还是说有着能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污秽东西的能力?
“该……该死!”
“唧……咕咕!”
突兀间,我忽然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四脚朝天的倾覆开来。然偏偏就在我的身子莫名其妙摔倒在雪地上的同时,属于村民口中怪物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
……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浴桶内,窦倖彤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双手紧捂胸前,结巴的出声质疑着。
“喂喂喂,别告诉我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浴桶中药水的温度是极冷的?”
在见到依旧一副毫无做作的样子,靠躺着桶壁、安然的泡着药水的女人,方天佑大眼瞪小眼的,吃惊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窦倖彤。
他就纳闷了,药水里的温度已经变得极为低下,就和刚从冰柜中取出的可乐一般的低温。为什么这女人泡在冰冷的药水中还能一副安之若素、昂然自若的的样子。
“这……这水……冷吗?”
窦倖彤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她觉的还算凑合,不算很冷啊。不时间,也是抽出一只捂在胸前的手,伸出药水,在空气里滞留了一会儿。
难道说村里人对冰冷的适应程度已经不是外界人所能譬喻的了?
“呵!这……这水……不冷?”方天佑苦笑着,用反驳的语气质疑她。
“哎,怎么说话呢你?要我说吧,是你们城里的体格本就不行,缺乏锻炼。哼!要和我们山里的相比,简直可笑……还差的远呢。”
似乎是忘却了与素不相识的男人同泡在一个浴桶里的事,她双颊下眼脸处的绯红也是消失的无影,被药水湿润的雪白玉手也是互相绞缠在胸前,一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说道。
经她这么一番说辞,天佑觉的也并无道理。人的适应能力可以说是继恐龙之后、于整个大自然中最为顶尖的存在,若不然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到灭种的地步也着实叫人可疑。
子曾经曰过、和女人讲道理都是闲着没事,无事找事,到头来被说教一番的行为。
旋即,他也不再和眼前的女人多说些什么,双手在浴桶的边缘用力一按,光露的身子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了木屋内,掀动了萦绕在空气间的薄薄雾气。
这一切,窦倖彤都看在眼里。其实方才她想说的正是此事,只是一时间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现在倒好,那家伙一言不发的就从浴桶里起身离开,光露露的一切都被看完了。况且,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里有一股暖流正在蠢蠢欲动着。难道说画面太美,身体承受不住压力、从而流鼻血了?
由于天佑的离开,浴桶的空间大了许多,她下意识的把身子往药水里没了没,让药水遮掩住了微鼓的胸脯。于此刻,双手也是毫不迟疑的立刻捂住了脸颊,为万一做着准备,不让有可能出现的丢人的样子留在少年对她的印象中。
“那个……我的衣服呢?”
天佑站在桶外,环顾了屋内,并没有发现自己原先穿着的衣物。当即也是朝浴桶内、用双手掩捂着脸颊的女人提出了询问。
“啊,你说的应该就是那件青蓝色的衣服吧?阿爸应该已经烘干了,放在隔壁屋呢。”
她垂低着小脑袋,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天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听见了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回答。
“那是卫衣,谢谢。”
“哦哦,原来那件我没见过的是叫「卫衣」啊!”她很吃惊的样子。同时也是在感觉鼻子里的暖流似乎冷却下来后,把手从脸前移开了。
“那这些堆叠好的毛绒绒的衣服是给我换的喽?”天佑指着同样是以茅草为材料铺设的大床、兽皮被褥上的衣物,质疑的出声道。
因为床是在浴桶的后方,所以窦倖彤为了保证不知道姓名的少年、所指的不是自己堆叠的衣物,只好从浴桶中起身来,双臂抱着沉甸甸的胸脯回答道:
“是这样的。你先将就着穿下,待会我去把你的衣物拿过来换上。”
“看够了没?”
似乎是注意到了窦倖彤的目光开始脱离本来的目标,渐渐的落在了那具不逊色于女孩子的白皙且光滑的肌体上。天佑睥睨着看了眼,有点开始厌恶她的行为,淡淡地说道。
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种女人,就算是城里的女人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偷看陌生异性的赤体吧?更何况还是一位生长在与世隔绝村落里的少女。
“没……没有啦。谁……谁看你了?”倖彤结巴着为自己辩解。
而天佑却是摇了摇头,拿起床上的衣物边穿、边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谁说你看我了?也是不打自招。
咚咚咚——!!
三声间隔紧凑的钟鸣声骤然充斥着整间房屋,不,或许说此时此刻、这并不陌生的钟声已然回荡在了整片村落。
咚咚咚——
咚咚咚——
在三声钟鸣过后,又接连传来了六声钟鸣,而且规律分明。每三声钟鸣过后,都会有一小段时间的间隔,紧接着传来余下的钟声。
“钟鸣余三响,劫难隐村莅!”
“什么?”
钟声过后,天佑清晰的听闻浴桶中传来倖彤的自语喃喃。但更多的还是对她所说的话语中的含义。要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那么村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与「浩劫」一词搭边的重大事件!
“村子里出事了……”
只听窦倖彤淡淡的回应了句,随后便有什么东西从水中出来的声音响起。天佑心中猜想,这应该是那位叫做窦倖彤的女人离开了冰凉的药水了吧,也真亏她能在那么冷的水中泡那么久。
况且天佑也知道村子里出事了,但具体什么事又不说清楚。山里的人就是怪!
稍过一息,正在披最后一件外衣的天佑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似的,也就没多想的半转过身子。恰好撞见了此刻赤身胴体的窦倖彤,突如其来的一出,也是令他恰巧落在白皙胴体上的目光毫无遗漏的打量了一遍。
“村子里死了人是不会敲钟的,除非是非自然死亡才会敲响钟声,而且只会敲三次……”
她像是自说自话那样娓娓道来,不过天佑知道,窦倖彤这都是讲给他听的。
——然而方才的钟声可是响了整整九次!!
衣物穿戴完毕的天佑并没有选择提前离开,因为他隐约觉的从眼下这女人口中提到的东西会是很重要的情报。于是边看着身旁光露着玉体的女子穿戴衣物,边听她继续说道:
“鸣钟九声,那就表明村里出现了往常不可能出现的状况。也是比仅仅死了人还要更加恐怖的事情!!”
她穿衣物很快,或者说她穿的衣物很少,而天佑自己穿的衣物比她多了一倍。保暖内衣裤穿戴好之后,就是披上一件宽大的兽皮毛绒大衣。
心里一边不得不佩服女人这种生物怎么这么不怕冷之外,一边还要琢磨着窦倖彤之前话中所提到的语句意思。
“对了,你也看了我的,这下咋俩两清了。”
耳边突然传来的话语,令陷入沉思中的天佑恍然一震。他扭过头,发现之前还站在身边的女人,竟已走到了门口处。
屋内薄薄的蒸汽弥漫在她身体四周围,银色的长发如同瀑布匹练般倾泻下来。
他凝望着眼前的少女,凝望着这名被兽皮大衣包裹着的女人,一种既视感在他的脑中隐隐作祟。
「这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不做声的拉开了屋子的木门,屋外的风雪如同异形怪物般的怒吼,呼啸着、肆无忌惮的涌了进来。
天佑感觉不到寒冷,或者说是包裹着身体的厚重兽衣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窦倖彤率先一步,踩着兽皮绒靴,踏出了屋外。
风雪中,她的修长银发随风扬舞,间接的衬托出了气质上的不凡。
透过敞开的房门,天佑发觉此时的屋外竟如同白昼那般,被数量庞大的灯火渲染的通明。
“想必刚才的钟声确实让村里的人完全警戒起来了。”
话音过后,就连方天佑自己都为自己能说出这种话而感到吃惊。看来自己已经消化了先前窦倖彤说的那些情报了。
不再多想,生怕错过些什么。天佑快步跟上,紧随早已离去的窦倖彤遗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追了上去。
风雪很大,而且其中还掺杂了大量的雨水及豆大的颗粒状冰雹。
不时有雨水或冰雹砸中他的脸颊,使得天佑不得不腾出双手遮挡在脸前,做着防范。
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像是刻意等待自己,而缓下步伐来的身影。他猜想,应该是窦倖彤那女人。
“她是怎么做到的?”
行进中,在见到窦倖彤的双手并未像自己这样,遮挡在面门前。一副丝毫不惧大自然侵袭的模样,不对,她那样子明摆着就是不曾感到过雨水和冰雹会砸中她的眼睛这种脆弱部位一样。
“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对突然莅临到身旁、并大声嚷嚷生怕自己听不见的少年,倖彤用疑惑的目光反询问他说道:
“奥——原来你指这个啊!”
意识到身边的少年,竟害怕的用双手半捂住面孔,窦倖彤这才反应过来。
她笑了笑,然后快速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方天佑的身前,转过身,张开了双臂,笑容依在的说道:
“我们都是大自然的宠儿,而大自然就像妈妈一样,是不会做出像伤害自己孩子这样的过激举动出来的。”
当时的天佑很想说「放屁」二字,你以为人人都是孙悟空啊?天为父地为母,吸取日月精华,吐纳灵气……
见到一脸哀怨及不信服样子的天佑,窦倖彤嫣然一笑,好似戏谑的看了一眼天佑,便不再理会的,大步向前奔跑而去,朝着村子里最为光亮的地方。
因为那个地方,是聚集了几乎所有村民的地方。
因为那个地方,正是揭开敲响九声钟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