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们两个过来，跟着老师去给8号病房的糖尿病患者冲洗下患足。”舒凝和张娜刚到护士站便接到了护士长这样的命令。治疗室的尹婷朝她们做了个鬼脸，庆幸自己没有被点名去观看那恶心的场面。
对于舒凝来说，虽然自己对溃烂的伤口不忍直视，但心中更多的是对患者的同情，希望能够借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助他们，所以，即便是心理上有反应，也愿意忍忍。而对于张娜来说，一直秉承“笨鸟先飞”的原则，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完全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得以锻炼的机会。所以，对于两人而言，护士长的安排并没有让二人心中不快。
六人间的病房里仅剩三位患者，严重的糖尿病老人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看到护士过来，老太太心领神会，多日的伤口冲洗自己已经对流程熟悉了过来，没等护士吩咐，便自觉的将双脚挪动到了床沿上，挂满褶子的脸上浮现出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又要麻烦你们了。”
“这呀，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老人家也不必感觉不自在，我们吃的就是这口饭不是。”护士虽然说的话在理，但面无表情的机械式吐字怎么都让人感觉不到温暖。“今天早上大夫查房都跟您说了吧？怎么，您家人又没在这陪着？”“说了，说了，他们都忙着筹钱去了，唉，这么大岁数了，偏偏得了这么个怪的病，自己遭罪不说，还得拖累孩子。你说，还不如得个要命的病，直接等着见阎王爷呢！”护士没有答话，示意舒凝和张娜将治疗物品摆好。
“来，今天我来说，你们来做。这个操作很简单，你俩谁来？”张娜看了看舒凝，舒凝了解张娜，希望得到实践机会，但看到溃烂的伤口心中还是有些忌惮。“要不，我们配合着来，一起吧。”张娜听到舒凝的回答，正合她意，使劲的点头。
两人将一次性医用手套戴好，舒凝轻轻的将老人家的脚放正，那已经看不清脚趾、表面溃烂发黑的足部，让人无法直视。但为了给张娜些信心，舒凝微笑着点头示意，张娜拿起注射器，抽吸好生理盐水，在护士老师的指导下慢慢的为老人清洗。
“你们都在啊，天天这么麻烦你们。”走进来的是老人的儿子，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肤色，看上去也有近五十岁的年纪了。
“不用客气，这些护理工作我们也都是遵照医嘱，当然，也都会算在你们的治疗费用里。怎么样，筹集费用筹集的怎么样了？”护士说话时一直背对着这位中年男子。男子脸上尴尬的笑容自然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支支吾吾的说：“还能再宽限几天不？”“恐怕不行！”“哦，哦。”
“实在不行咱就出院吧，说实话，我还真不想活了一把年纪，临了了，双脚被砍掉了，你说是不？”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心里明镜一样，她晓得家里的情况，孩子的难处，虽然饱受病痛的折磨，但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原本就贫穷的家庭负债累累。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就算做了手术，也还是要用药物维持，到头来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自己撒手走了，孩子将要在自己留下的债务中度过后面的日子，她又如何走的安心。所以，现在，她宁愿自己多承受点痛苦，为孩子省点钱，少借点债。
中年男子听了母亲的话没有回应，他明白母亲的苦心，他也想竭尽全力为母亲减轻痛苦，可是他更了解自己的现状，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已经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这个朴实的农村汉子，实在想不出其它的办法来了。更何况，他还有孩子在上大学，今年的学费他都不知道如何筹集起来。
舒凝看在眼里，可爱莫能助，毕竟自己的力量太小了，除了言语上的关心，似乎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为老人冲洗完后，舒凝和张娜收拾东西，护士交待注意事项后走出病房。
“凝姐，这老人也太可怜了吧，真想帮帮他们，可是，唉！”走出病房时，张娜小声的对舒凝念叨着。舒凝没有说话，因为她的心中很是落寞，此时的她想象着自己能够有魔法，可以改变人间疾苦，为患者消除病痛，而不用他们耗费金钱，可这只能是想象。
“怎么样，没被恶心到吐吧？”贾艳丽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一旁的尹婷倒是朝她翻了个白眼，“我看这事你去最合适，老是收到表扬，各项操作熟练，这么好的锻炼机会你竟然没有冲到前头，唉，仅仅是为了逃避那恶心的场面，唉！为以后你能够接触到的患者担忧哇！”“我说婷婷同志，你刚才不也为没让你去而开心吧，这会咋像是我一个人幸灾乐祸似的。刚才护士长如果让我去，我肯定冲到前面呀！”“你能耐！那以后这个患者的脚步冲洗工作你包了行不？”
“以后估计没机会了！”张娜有些失落的说道。“咋了？要手术了？”“要出院了！”听了张娜的回答，两人面面相觑。她们在科室里待了两周，这位病人的情况她们基本上清楚，如果不做手术很可能床面会继续蔓延，早些做手术失去的可能仅仅是脚趾，手术安排的越晚，截掉的部分就越大，最后失去双脚，甚至腿部受到牵连。
“真想帮帮他们，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张娜说出了舒凝的心声。“如果真想帮点忙，可以去找她的主治医生啊，也许会有其他的办法，可是谁去呢，我们可都不熟。”贾艳丽的提议让舒凝心中一亮，虽然和主治医生不熟，但这位患者的主治医生正好带着的学生她可以去找找。
“你们知道她的主治医生是谁吗？带的实习生又是谁？”舒凝终于开口了。“主治医生是负责糖尿病患者的李医生吧，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带着张天峰。”贾艳丽在搜罗这些信息上有她先天的优势。“哈哈，看来你想帮忙就得去会会张大帅哥啦！我们这些人，可就你跟她最熟了哈！”贾艳丽的话中有话，这点舒凝听得出来，可为了患者，舒凝只能顶着被八卦的压力去找找张天峰。
知道舒凝和薛逸在一起后的张天峰，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就将心底的那份感情隐藏起来，幻化为满满的祝福，只希望舒凝能够在自己的感情里过的开心。当然，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舒凝和薛逸感情的障碍，所以这些日子有些刻意的回避，当然，见到舒凝还是会极为大方的打个招呼。而今天，没想到舒凝会主动找自己，虽然竭力的控制，但心中还是有些小忐忑。
“这里！”张天峰如约来到舒凝所说的地点，张天峰朝舒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看到了站在角落位置的舒凝和张娜，心中的那点忐忑瞬间消失了一半，原本以为就舒凝一个人，而此时舒凝身边有个张娜，试想是舒凝为了避免尴尬或别人非议而故意安排的。
“难得有人约，还是两个大美女，别告诉我仅仅是为了吃个饭哈。”张天峰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坐在了舒凝和张娜对面的椅子上。虽然一直在避免与张天峰过多的交流，但舒凝心里清楚张天峰的个性，爽朗、耿直、能力强，绝对是诸多女生心中的理想伴侣，而无奈的是自己偏偏对这类男生没感觉。
“就不能请帅哥吃个饭呀！”舒凝故作淡定的开着玩笑。“行，那今天就只吃饭，拒绝谈它事。”
“凝姐！”这时身边的张娜同学急了，天真的她可记得她们找张天峰的原因呢。
“哈哈，我就说肯定有事，说吧，别把张娜小美女给急坏了。”张天峰就是直爽，他明白想让舒凝主动对她而言有些勉强。
“今天确实有件事情要向您请教。”“可千万别说‘请教’二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帮上的一定不会推辞。”
“是这样的，现在咱们科8号病房的糖尿病坏疽病人因为家庭困难可能做不了手术了，但如果此时出院不做好护理对于老人而言以后的日子可能生不如死。您一直跟着他的主治医生，想必对她的情况了解的比我们清楚，对她的病情掌握的也比较详实，所以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够让老人的病情得到控制。”舒凝说完后和张娜非常期待的望着张天峰，如果不是张天峰的眼神和舒凝交汇，舒凝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不妥，赶忙避开张天峰那透着阳光气息的双眼。
“其实这个病人的情况你们可能了解的不够全面，我来到科室里就跟着李医生，而这位病人早就已经在科室里待了几个月了。其实按照正常的住院程序，早就应该安排手术了，只不过他们家家庭状况确实不好，只有一个儿子，靠在外打工挣钱贴补家用，孙子还在上大学，就这样住着，到最后连基本的护理费用都拿不出了，更何况是手术。据李医生说，在医院的这几个月，虽然进行着常规的治疗和护理，但患者的病情还是在发展，说实话科里是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想必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样耗着不是办法，就算是只在这住着不做治疗，还有床位费不是。”张天峰在诉说这些情况时表情也相当的凝重，舒凝能够体会到作为医生他心中的无奈。
“那，如果非出院不可，控制病情还有希望吗？”舒凝明知道答案，可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想要听到另其意外的回答。
张天峰摇了摇头，“在医院里病情都控制不了，更何况出院了。”听到答案后的舒凝和张娜难掩失落。
“做医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确实无奈，明明职责是治病救人，却常常无力回天，但这种事情如果见多了，估计心肠也就硬了。对于这位患者而言，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交代清楚，或者你们可以将足部冲洗的步骤和方法教给她的儿子，尽量的让其病情发展的慢一些。”张天峰的话说的很诚挚，舒凝和张娜默默的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科室的舒凝，却发现8号病房靠窗的床铺已经空了，她呆呆的站在门口，遏制住自己的眼泪，心中默默的祈祷，愿老人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