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旻就“站在”手术台边儿上,然而却谁都看他不见。
护士们面色如常地小心翼翼把他抬到一边的病床上,然后为他调试好仪器、盖好小被子,将病床抬出去,手术室大门打开之后,洪父面容疲惫地跟到病床边上,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不,是“他”——
“站在”手术台边儿上的泰旻一片诡异的白茫茫的眼珠子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泰旻的表情还很茫然。
他最后记得的画面还停留在那一声枪响,和枪响过后瞬间静谧的场面,与之后轰然嘈杂的人群。
对了!枪响!
泰旻猛然醒过来,记起了自己下意识推开泰成、然后被子弹正中红心的记忆,他连忙低下头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然而低头一瞬间看见的画面,却让他愣住了——什么都没有……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甚至连一点点擦伤都没有!
这不对啊……泰旻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可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被枪子儿击中胸膛的时候,那种被刺穿的尖锐痛觉和被近距离枪击的灼热痛感,但是他现在看到的却是完全没有伤口的胸口。
泰旻的心里顿时充斥着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还掀起了汗衫来检查当时明显感受到剧痛的胸口——然而事实不言而喻——那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白皙光滑的肌肤。
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泰旻更疑惑起来,而在疑惑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还渐渐浮现起慌张的情绪,他把手放在明明应该中弹的胸口,疯了一样到处按来按去,但是突然他发现了什么事情,于是泰旻所有的动作就像被人骤然点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他发现他的心跳,没有了……
……
……
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没有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泰旻能告诉你答案——那感觉就是孤独。
最初发现自己没有了心跳之后,泰旻还能自欺欺人一阵子,只当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意外,但当泰旻想要推开手术室的大门走到外面去的时候,事实依旧给了他当头一棒——
泰旻直接穿了过去:是整个人!直接穿过了手术室的大门!
在那个瞬间泰旻愣住了,而他愣过之后则迅速陷入了惶恐之中——即使他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但那是死后穿越,他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从这辈子的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了,哪里体验过“做鬼”的感觉?
于是他的脸色瞬间苍白——现在是真的面无血色了,然后泰旻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找人试图寻求帮助,但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就算是贴在别人的耳边大声咆哮,所有的人都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他从每一个人的身体里穿过去,没有人能够感受到;
他站在医院食堂的大横桌子上跳来跳去,也没有人能看到;
他就蹲在医院大厅嚎啕大哭,也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听得见……就像是无形的结界把他和所有人隔开了。
他触碰不到任何东西,无法拿起任何东西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也没有痛觉、不会饥饿、不会口渴、不会内急……
渐渐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泰旻放弃了挣扎,而在他放弃挣扎的同时,周围一切的声音就好像正在远离他一样,渐渐变小、变无……
但当他平静下来、呆愣着、双目无神地站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之后,突然隐隐的、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天黑了玩耍过头、逗留在外的小孩子突然想起来要回家……
泰旻就这样顺从着自己的感觉移动了脚步:反正自己已经成了这幅样子,还有什么能够影响到自己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人的身体、穿过了多少扇门、多少堵墙,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感觉,走着做人的时候绝对做不到的笔直的线路。
最终他来到一个房间里——那是一间很大的病房,但却只有一张床;那是一张很大的床,但却只躺着一个不足床的长度一半的孩子。远远地看过去,只能看见那孩子穿着淡蓝色条纹病服,白色薄被盖在胸口,双手放置在身体两侧、手上连着许许多多的线管,而不足成年男人巴掌大的小脸上则戴着足足占据了三分之二脸部面积的透明氧气罩,闭着眼睛沉睡的样子……
就是心弦一动!
泰旻无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病床上的小孩走过去,却完全忽视了同样在病房里还站着的好几个大人,泰旻走到床边,只一眼——床上的那个孩子——那就是他!
准确来说,那就是他的躯体!
这瞬间,周围的声音又迅速回到了泰旻的世界里——
“为什么都五天了我的泰旻还是没有醒过来?!!”
当再次感受到“声音”的存在的刹那,泰旻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声充斥着怒火与悲愤的咆哮。
泰旻下意识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入目第一眼就是双眸布满血丝、形容疲惫、黑眼圈浓重、发鬓微微凌乱、神情暴躁的洪父。
与洪父这时正指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鼻子,破口咆哮,神情狰狞的样子。
而泰旻还能清楚地看见洪父咆哮时半空中飞溅的口水。
泰旻有些惊讶:这是阿爸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而正前面面对洪父的医生则在暴怒的洪父面前,只能战战兢兢地小声解释着:“洪、洪会长nim,令公子这样的情况真的是我们院方没有意料到的……”
“放屁!放屁!放屁!”洪父看来是真的急了,一向以威严正肃形象示人的他竟然脱口而出了粗话,还是连续三声,而此时他的手指都快要点到医生的额头上去了,喝到,“之前做完手术的时候明明你们跟我说说手术很成功!”
“那现在呢?现在呢?!!我儿子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天!!!”
“你们是觉得我洪挺秀好糊弄还是愚蠢?!!”
“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儿子再不醒过来——”洪父上前一步逼近那名站在最前面的代表医生,眼神几欲择人而噬,他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你们院长和我有交情,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洪父此时的样子确实很吓人。
但是泰旻却从洪父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词:“昏迷。”
他……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是死了成了鬼魂,还是……灵魂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