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父整个人失了魂一样呆愣着坐在泰旻病房里的沙发上,双目无神地朝着病床上躺着的男孩儿。
月光从落地玻璃窗穿透进来,再透过轻薄的窗纱,最终洒在这个形容憔悴的男人身上,明暗昏沉,有种说不出的无力与灰槁的感觉。
——“洪会长nim,这必定就是一种假死状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令公子所处的假死状态和我们常见的临床上的假死状态不一样——”
——“但是!鄙人以名誉作保,令公子确实就是处于假死的状态!”
……
洪父的脑子里纷多思绪相互纠缠,就像乱成了一团浆糊一样,这样的他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有早上的时候白大褂的朴主任的话依旧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响着,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今天早上,自己到底看到的是什么?’
‘但那绝对就是泰旻,我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明明泰旻就躺在我的眼前,就在病床上啊,连动都不能动,为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难道那是……魂魄?可是魂魄……真的存在吗?而且泰旻并没有死啊!为什么泰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洪父头一次觉得自己原来那么的没用,连儿子重伤、昏迷在床,他却连病因都弄不明白。
“泰旻啊……阿爸说了要保护你的啊……”
坐在沙发上的洪父双目呆滞低声呢喃着,说完这句话他渐渐眼眶通红,洪父颤抖着双手懊悔、痛苦地捂住了脸,手掌之下这位财阀掌舵者积累了长久的负面情绪最终还是压过了理智与威仪,随着咸涩的眼泪喷涌而出,从严密的指缝中渗出来,滴落在白羊毛毡的地毯上。
“wuli泰旻啊……泰旻啊……”
两只宽大的手掌之下掩盖不住的,还有如困兽痛吟般的呜咽与泣不可述。
“阿爸……”
!!!
泰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洪父猛地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孩子,脱口而出:“泰旻啊?!”
然而抬头看到的一幕,却令洪父惊恐地双手握紧了沙发扶手——
这位父亲吓得屏住了呼吸,他双目瞪大、牙关紧咬,说不出一个字来,全身僵硬住、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面前的身影——
在他小儿子躺着的、洁白的病床的被子上,一个全身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惨白的俊美小男孩儿凭空出现!
他面向洪父坐在那里,头是微微低着的,但还是能看出来眼眶里垂垂欲坠的晶莹泪珠,神色悲戚,惹人怜爱。
他双腿悬空吊在床沿,惨白的小脚套着日式木屐,白色绣着丹顶鹤团的宽大羽织掩盖住他娇小的体型,细声抽泣着,一边低声无助地喊着:“阿爸……”
一声“阿爸”把洪父的情感呼唤回来,他紧握着沙发扶手的手立刻松开,颤抖着伸向泰旻的方向,洪父的声音也颤抖着:“泰旻?”
“是你吗?儿子啊?”
泰旻听到洪父的呼唤,一副很意外的样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洪父,不敢置信地道:“阿爸?!”
喊完“阿爸”两个字,和洪父对视的泰旻可能是确定了洪父真的能看得见自己,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小男孩儿立刻瘪起嘴巴,抽泣声更大了,眼泪也迅速聚满眼眶。
“阿爸!”小男孩儿喊完这一句就不管不顾、半仰着脸蛋“呜啊”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豆子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一样不住地往下落。
着实让人心疼极了。
心疼的小儿子在自己面前这样一哭,洪父立马就将自己对鬼魂一类事物的恐惧抛之脑后,连忙起身跑上前来想要抱住自己的小儿子:“泰旻啊!wuli泰旻啊!”
然而……
预料之中的是,张开双手想要拥抱泰旻的洪父径直穿过了哭泣中的男孩儿的身体,愣住了。
洪父愣住了看着自己的双手,和空空的怀抱,一时哽住了喉咙。
而泰旻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一样,小男孩儿依旧闭着眼睛自顾自地大哭着,哭声中还断断续续说着一些话:“泰旻……呜呜呜……泰旻一直在喊阿爸……”
“但是阿爸……呜呜呜……阿爸不理泰旻……阿爸……是不是不要泰旻了……”
“泰旻乖……阿爸不要……阿爸不要不理泰旻……泰旻会很乖的、阿爸不要不要泰旻好不好呜呜呜……”
“我害怕……”
小儿子哭声中断断续续说出的话顿时让洪父的眼眶也倏地红了,这位父亲的鼻头也酸涩起来,然而作为一位父亲,他还是强压下心头流泪的冲动,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自己的儿子——之所以手足无措,是因为,他没有办法碰到泰旻。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哭,而自己却没有半点能力去安慰他;
比儿子昏迷在床,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的这种感受,还要让洪父心急如焚——因为前者活生生地就在眼前演绎着“让人心痛”四个字,哭泣声让六感带来的冲击确实要比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声都不能吭,要令人难受。
——更何况泰旻是两者都有。
“泰旻不要怕,wuli泰旻不要怕,阿爸在这里,阿爸在这里!”洪父即使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触碰不到儿子的身体,只能蹲在泰旻面前仰着头看着泰旻,双手扶在病床床沿上,哽咽着安慰儿子。
然而才只说了两句,这位承受了多日无言压力的父亲却终于忍不住,他情绪崩溃了——洪父低下头来眼泪喷涌而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咬紧牙关、将哽咽声给咽回去不让儿子听到,实则泣不成声,洪父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月光穿过薄纱的窗帘。
落在棕色的单人皮沙发上,歪着头疲惫睡去的父亲身上。
落在洁白病床上,闭着眼睛仿若睡去一样、安静躺着的小男孩儿的脸上。
落在光滑照人的瓷地砖上。
风轻轻吹起薄纱窗帘,瓷地砖上倒映着的父亲的影子跟着抖了抖。
却错觉一般显示出两个影子的轮廓,一大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