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男的注定了要和一个女的生命相遇、交接、缠绕、重合,就像一瓢水和一盆面粉要搀搀和和加点空气加点阳光(温度),来,再加点酵母,发酵发酵发酵,然后你再加把火,生出暄腾腾的大馒头生出暄呼呼的大面包;就像风和绿树的相合,生出来摇摆的动态的美。
高小帅是个花花公子,他纠结了一帮小子,今天要进行赛车比赛。
高小帅这个人嘛,他小时候他爸他妈在忙着创业,也没给他太多的照顾,他不是被塞给爷爷奶奶就是被塞给姥姥姥爷,后来他爹他娘有了点儿钱,就把他塞给保姆或者是贵族学校,所以他是不确定的、敏感的、蛮横的,有些唯我独尊,有时候内心深处又是卑怯的,就这么一个混合体。
高小帅握着方向盘,自我感觉良好地开着车。
初春那么美好,嗯,初春那么美好。那么美好的初春,都是什么组成的啊,天的暧昧风的暖,空气里飘着的芬芳,都是什么组成的啊。
风略略的吹着高小帅的头发,高小帅是个俊小伙儿呢。
你还能说他爹妈不爱他吗?谁能这样说?高小帅他自己都不能这样说。他爹他妈不爱他,那什么是他们的奋斗目的和动力?当然让高小帅过上好日子是最强大的动力之一。
高小帅从英国留学回来后,他就干了一件事,赛车。
他也不是不面对现实,现实就是那个样子嘛,他爹他娘完全可以掌控,可以让他们经营的公司在正常的轨道上呼呼啦啦向前跑。经营之道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哪儿还用学习?他娘爱他的时候顺道都给他讲了,比如说,他娘抱着他坐在秋千上,对他说:“乖啊,妈妈一会儿去参加一个新产品发布会啊,关于这个新产品,妈妈是这样子想的……”
还有,每一次他们那公司遇上的问题和危机,他爸他妈都会当着他的面讨论切磋,解决之道和疏通之窍他完全掌握,所谓面授机宜啊,这就是面授机宜。
今天,他妈让他到公司去,不是要上新产品吗?上新产品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生产新产品。错,错啊错,是先准备广告。
今天公司要决定产品代言人,男的已经定了,是新飓迅,他的飓迅哥。新飓迅是比唐僧还要标致的男人,是影视明星,是他从小的玩伴,他留学后,两人的见面就少了,他回国后,飓迅哥就红了。红了就忙了;飓忙,见面自然就少了。待定的是女主角,千挑万选的,最后确定了十个,然后,要从这十个人中选出一个来。高小帅他娘想要让高小帅亲自挑选这次的女主角,一来是要以现代小青年、尤其是儿子的眼光为准,二来也是要一步步把儿子拉到公司经营者的队伍中来。这个很重要。你能一辈子经营化妆品,你能一辈子赛车吗?坏小子,你会成为坏老头儿的,那样。他妈说。
高小帅开车经过火车站路。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一片清风和那一棵绿树相遇。
白沁冰和父亲在在卖烧饼,一个“老头乐”小三轮车旁,放着一个炉子,炉子前面挂了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免费指路”。小三轮车上放着面粉啊盆子啊什么的工具,还有钱匣子。
高小帅平时开车是比较快的,是不怎么看路边的,这一次,就在他一转头间,他看到了那个牌子,呼,免费指路。有意思。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好人!好人啊!高小帅眼一抬,看到了那个卖烧饼的姑娘,大概因为火热的夏天就要来了吧还是因为怕那春风吹皱吹黑了她白嫩的皮肤,她戴了一个不怎么新的遮阳帽,笑得那么土那么灿烂,没有心事的心无遮无拦,一些调皮的似卷非卷的头发从她的帽子里溜出来在她的肩头享受着春的和煦,她的雪白的牙,整齐的,明亮的,在对着顾客微笑时被阳光聚上了一个亮点,把高小帅的眼都晃了。高小帅的心上“歘”的一道闪亮。
免费指路?嗯,嗯嗯。
高小帅把车停在了烧饼摊前。
高小帅走近白沁冰。
白沁冰的爹正在招呼买烧饼的顾客,他是一个普通老头儿,真的是一个普通老头儿。真的,好多普通老头儿都生出了好闺女。真的。
白沁冰他爹问:“要几个?”
高小帅其实他没考虑要几个。
白沁冰他爹又问:“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高小帅他也没考虑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高小帅问:“免费指路?”
高小帅他考虑的其实是他们是不是免费指路。
这时,正往炉子外夹烧饼的白沁冰自然地抬起头来,自然地冲高小帅一笑,乌溜溜的黑眼睛,剪水双瞳,透着灵气,问:“你问路啊?”
其实高小帅他当然也不是问路,他从小生长在这里,他哪儿不知道?他又那么多狐朋狗友,他又爱开着车去这儿去那儿的,他那儿都知道,连“爸爸去哪儿”他都知道。嘻嘻。
那他不问路那他停下来干什么?
高小帅,反应快,立马说:“啊……我买烧瓶。”
白沁冰笑了,“哈哈哈哈,是烧饼,不是烧瓶。”
白沁冰他爹说:“不带笑话人儿,你小时候还说甜是钱呢。”
高小帅也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买、烧、饼。”
白沁冰她爹说:“火烧,请说火烧。我这是传统工艺,经过十二道工序,用火烤出来的,传统,面食。”
妈妈耶!高小帅快被他绕晕了。于是调皮起来,说:“不是三百二十道工序吗?”白沁冰他爹就笑。高小帅也忍不住地笑。
白沁冰说:“刚烤好的,可好吃了。你要这一种吧,带麸子的,麦子原粉做的,健脾养胃。”
高小帅说:“好吧。”
白沁冰他爹说:“一块钱一个。”
高小帅说好吧,说着,掏出钱来,百元大钞。
白沁冰看了高小帅一眼,一边的嘴角歪起来,显然很不满,但极力忍着,说:“换零钱啊?拿零的吧,啊。”
高小帅也生气了,你这个女生,你不做拿一百元的客人的生意吗?但是他的少爷脾气发起来,那就是不许别人违拂他,于是他的嘴角比白沁冰还歪得厉害,说:“没有!”
白爸爸说:“找吧、找吧,找零钱。”说着,拿了装钱的匣子,要找零钱给高小帅。
白沁冰有些不满的抓过装钱的匣子,给高小帅找零钱。
高小帅存心要气一气这个女生了,抱着膀子,做出一副很鸟的样子,说:“你也可以不找我钱。”
白沁冰把匣子顺手一撂,说:“好啊,一百元一个的烧饼,我也可以卖。”小脸儿上,笑笑模样,有一点点不服,一点点骄傲,一点点甜美,一点点单纯,一点点任性和娇憨,还有一点“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她一个女孩子,卖个烧饼,她也不愿意惹是生非,但她也不甘心受人欺负,叫面前这个人认为她软弱。
高小帅哪里知道啊。看她那么轻松,高小帅倒有些意外了,不由“呵呵,呵呵”笑了,然后哼了一声,说:“你看我像傻缺吗?找钱!我要三张二十的,这就是六十了,我没难为你吧?然后,我要两张十块的,还没难为你吧?八十了,哈?你再给我五个一块的钢镚、十个五毛的钢镚,九十了吧?剩下的给我数成一毛的钢镚,八块,别,五块吧,那三块给你当小费了。”
白沁冰盯着高小帅,高小帅盯着白沁冰。白沁冰看他像个渣男,两个嘴角朝上一扬,好看的笑了。高小帅一看白沁冰笑了,跟着也嘴角上扬,放轻松笑了,心说,小妞你厉害什么?早这么可爱哥们儿能这么难为你吗?高小帅的心里话还没跑到最后一个字儿,白沁冰刷地从匣子里抽出一捆钱来,是用橡皮筋绑好的,新的旧的、零的整的都有,迅速给他配好了九十八元,两手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高小帅简直无话可说,嘴角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拿了钱,转身就走。
白爸爸说:“哎,烧饼。”
白爸爸就给高小帅拿了两个烧饼,用塑料袋兜着,刚出炉的烧饼有些烫,高小帅举到嘴巴去吃,龇牙咧嘴的。其实他也不是饿嘛,就是耍酷,下意识地要遮掩自己的没趣和尴尬。
不远处一个卖地图、发小广告的老太太正在看她手里的小广告,小广告那上面的房子金碧辉煌。老太太心里想着哎呦,我多会儿能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啊,高楼大厦高楼大厦,就是好啊。她走过来,扭啊扭的似急跑的,正是白沁冰他妈,五十多岁,乐呵呵的,看那小伙儿长得不赖车也不错,这白妈妈就蛮欢喜的,哎呦还买了自家的烧饼,这不是照顾生意吗?白妈妈麻利地拿了一张地图,走过去就给高小帅包那手里的烧饼,似乎心里完全没弦儿这得要经过人家的同意。
白妈妈喊着:“哎、哎,小伙子……”
高小帅有些愣,说:“您要吃啊?给你吧。”
白妈妈说:“哎呀孩子,你用这地图包着这烧饼,它不就不烫你的手了吗?啊?包在这烧饼外,塑料袋外面。卫生,啊;不脏,啊……”
高小帅有些感动,呆呆地看着白妈妈给他包好烧饼。
高小帅说:“那你给我一张小广告不就得了?”
白妈妈说:“那可不行,这都任务,有人监督。”
高小帅看看手里的烧饼,说:“哦。您老人家是不是挣钱很少?没有饭吃?饿着肚子?我带您去吃饭吧?”
白妈妈哈哈笑了,说:“嘿呀,你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心眼儿不错。你要是可怜我,就把那地图钱给我吧,啊?三块;给我三块钱。”
高小帅说:“哦。”人家那地图就是用来卖的啊,包在他烧饼上就等于他买了嘛,可不得给钱?就把手里白沁冰找给他那零钱塞给了白妈妈,说:“这个,都给你。”
白妈妈说:“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白沁冰也喊:“哎——,哎——”
高小帅回头,说:“哎什么哎?我上当了?我愿意!”开上他的车就跑了。
白妈妈追不上高小帅,她哪儿追得上汽车?
白沁冰和她爸都在那儿笑。
白沁冰喊:“妈——,你发财了!”
白妈妈说:“哎呦,这卖多少张地图才能挣这点儿钱呢?”
白爸爸说“交公,交公。”
白妈妈说:“哈哈哈哈,你爷儿俩挣的是你们的,我赚的是我的。”说着,把钱装了起来,还嘟囔着:“哎呦好心有好报啊……”
这时候来了一个问路的老大娘,好像外地的,刚刚下了车,背着些行李,手里还扯着一个孩子,白爸爸就给人家免费指路。说不清啊,哪儿哪儿都不知道,你说从大川路往西拐,那大川路在哪儿?白沁冰拍了拍手,说:“大娘我送你去吧。”大娘很是感动,道着谢。白沁冰看了看那小孩儿,又说:“下车还没吃饭吧?”说着,拿了两个烧饼,一个给大娘,一个给那小孩子。大娘连忙往外掏钱,白妈妈跑过来说:“不用了不用了,就两块钱,我刚刚发了点儿小财,多少不得往外捐点儿?保平安呐。有点儿意外之财就容易出点儿意外,我做点儿公益事业免免灾。”大家都笑,大娘还是坚持放下了两块钱。
白沁冰送那大娘去坐车,大娘说:“闺女咱打的吧,儿子给我路费了。”
白沁冰说:“大娘您不用打的,公交车方便又省钱。我保证把您送到。”
大娘说:“那我掏路费啊。”
白沁冰说:“我有公交卡,挺便宜的。”
大娘说:“哦,哦……”
一路上,大娘都说着感激的话,还说儿子和儿媳妇在工地上打工,她是来看儿子的,小孙孙想爹妈啊,他们是农村的留守家庭。
白沁冰把大娘送到地方,又按照大娘给的号码给老人家的儿子打了电话。不一会儿,老人家的儿子和儿媳从不远处围着的施工工地跑过来,小孩子叫着爸爸妈妈扑进爹妈的怀里,这一家人的兴奋思念和相见的喜悦,也令白沁冰分外感动。
大娘向儿子和儿媳说着白沁冰和对白沁冰的感激,儿子和儿媳不住地道谢。白沁冰说:“不用谢、不用谢。哎呀,你们见着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走了啊,我还有事忙。”说着,转身,挥挥手,走,在人家的谢声里。
那年轻的农民工夫妇说:“哎,真有好人啊。”
那小孩子可爱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