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湖州城东。
雨停了,天色已近夕阳西下之时,落日的余晖洒在安宁的湖州城中,湿漉漉的青石板也泛起丝丝金色的光辉,微风吹一阵停一阵,空气中满是新鲜的味道。
一双脚沉重地踏在青石板上,邵伯涵满色沉重地朝家的方向走去,他没心思欣赏日暮美景,佩刀失魂落魄地在腰间甩来甩去,一如自己现在的心境。
邵伯涵只是想回家歇歇,然后还要马上回到岗位上彻查张府灭门一案。
此时的张府已经被官兵重重封锁包围,邵伯涵却没有心思待在那里,他需要回家静一静,并且把这个噩耗传达给自己的义父,邵伯涵心里除了悲伤便是忐忑不安,世交好友全家惨死,不知义父听了会作何感受。
张吾本一家惨遭灭门,其间疑点重重,也让邵伯涵自己难以想通,首先张府虽然富甲一方,可是张吾本其人十分低调,治家甚严,很少应酬交际,邵伯涵和张府一直走得很近,却也未曾听说张府有什么仇家,就算是真有仇家,那不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也不至于杀人满门。
其次刚才在官兵搜查张府血案现场之时,发现张府里里外外都被翻得一团乱糟糟,可是钱财却一分未少,显然杀人凶手的意图并不在劫财,那他们到底在翻找什么,而且听那蒙面人说话,似乎是想让张吾本说出某样东西的下落,难道是为了张府那些名贵药材和祖传秘方?不过仅仅是为了区区药材药方的话何至于灭人满门?邵伯涵暗自揣测,但想不出满意的答案。
还有一个疑点则是杀人凶手的身份,邵伯涵遇到的那两个蒙面人武功高强,定然是修行的江湖中人,而且从他们的言语间可以听出,行凶之人并非只有他们二人,这二人可能只是殿后,其他同伙在杀人后已经先行撤走,只不过这些江湖中人杀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实在是难以猜透。
张吾本临死前曾对自己大呼,让自己和义父赶紧离开,这又是何意?难道张吾本的死还会牵扯上自己的义父?
天色渐黑,邵伯涵左思右想也没个结果,他脚步沉重地拐入一条偏僻小巷,来到了一处青石小院前。
一个小院三间房屋,一扇半开的破旧,院中的摆设很简单,一串葡萄架给小院增加了点点绿意,虽有些破旧但是很整洁,这就是邵伯涵生活的地方,自打记事时起他就和义父住在这里。
邵伯涵迈进院中,家的温馨感让他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老胡,我回来了!今天做什么好吃的?”邵伯涵推开院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一个白发老者正自顾自地坐在葡萄架下,面前摆着一个菜墩儿,老者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一丝不苟地切着芹菜,对邵伯涵的喊声充耳不闻。
邵伯涵见老者不理会自己,取笑道:“老胡,又愣神呢?跟你说了多少遍,岁数大的人最忌讳愣神,愣着愣着脑子就不灵光了,你哪天要是变成个老糊涂蛋,可别指望我他奶奶的伺候你。”
老者依旧没有回答,自顾自切着芹菜,菜刀下落的“梆梆”之声响彻小院,菜墩儿上的芹菜被切成整齐的菜丁,堆积成一个绿色的小山丘。
这个老者便是邵伯涵的义父胡旦,是他把邵伯涵从小养大,虽然胡旦的脾气一直很古怪,不过邵伯涵一身的痞气也不怕他,从小到大一直喊他作“老胡”,胡旦听到耳朵里却也不在乎,二人时不时就会发生口角矛盾,可是从小到大培养出的父子之情依旧十分深厚。
邵伯涵解下佩刀,搬过一把凳子坐在胡旦旁边,看着胡旦切菜的手势戏言道:“老胡,你说你一个瞎老头儿,怎么切菜的功夫这么好?老实交代,你他奶奶的在收养老子以前是不是干厨子的?”
邵伯涵说胡旦是瞎老头儿并不是逗趣,只因胡旦确确实实是个盲人,双眼浑浊无光,总是呆呆地冲着一个方向,自大邵伯涵记事时起,胡旦的视力就很差,凹陷的眼角像是受过什么严重的外伤,只不过胡旦从来不提及,从去年开始,他的双眼索性什么也看不见了。
胡旦默默切完菜,将粘在菜刀上的芹菜末用手慢慢刮掉,然后放下菜刀吸了吸鼻子,皱眉道:“小兔崽子,你身上有血腥味儿。”
邵伯涵闻言一愣,随即嘿嘿干笑:“你个老头儿真行,都说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比常人机灵十倍,我看你不但耳朵灵,鼻子更灵!跟狗一样!”
邵伯涵转移话锋,没有说出身上血腥味儿的来源,他起身回到屋中,脱下捕快的官服换了一身平日的便装,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
脱掉了官服,邵伯涵身上少了几分老气横秋,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当是美少年的风范。
“老胡,今天一天都忙乎什么呢?”邵伯涵坐到胡旦身旁,嘴上拉着家常,心里盘算着如何将张府灭门的噩耗托出。
胡旦浑浊的双眼呆呆地冲着地面,没有回答邵伯涵,少顷,胡旦喉结耸动,声音低沉地说道:“张吾本死了。”
邵伯涵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不知道义父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胡旦眼睛不好使,平日里连门都不出,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而且张府灭门这一消息目前还在封锁阶段,整个湖州城也没几个人知道。
既然义父已经知道也就没必要再隐瞒,倒也省得自己多费口舌,邵伯涵叹了口气,将自己在张府的遭遇说了一遍,而后宽慰道:“老胡,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交情虽然深,但也不必过度悲伤,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手刃歹人,给张伯伯报仇!”
此言掷地有声,邵伯涵还与继续言语相劝,不过他发现义父的脸上似乎没有悲伤的神情,反而带着些许轻松和解脱之意。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胡旦说着掏出一个酒葫芦,轻轻喝了一口。
“啊?老胡你说什么?”邵伯涵不明就里地问道。
“没什么,”胡旦说着又喝了一口酒,言语间有些落寞,“小兔崽子,跑是来不及了,如果你能躲过今天这一劫,那也算有些造化,以后干什么都得靠你自己,时时刻刻都得多个心眼儿。”
跑,往哪跑?邵伯涵听得那叫莫名其妙,也不知该如何应答,暗道义父莫不是听闻老友惨死,心里接受不了,有些魔怔了吧,自己还需好好宽慰于他。
胡旦继续喝酒,取过一双筷子夹着菜墩儿上的芹菜丁下酒,刚喝了一口,忽地咦了一声,皱眉道:“来得好快,小兔崽子,开门迎客吧。”
邵伯涵眼见义父如此前言不搭后语,自己真是不知所措:“老胡,咱这破地方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人,就连小偷都懒得偷,你说开门迎客,到底是迎谁啊?”
“迎你带回来的客人。”
“我带回来的客人?老子可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小院外传来,吱呀一声,小院的门被推开,阴风穿堂而过,一个黑衣蒙面人鬼魅般出现在小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