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腾有些头大,原本在路上的时候被认出身份,在侍卫面前丢脸不说,那辆本来就不见得豪华的马车也变得更为残破,可偏偏他又不能做些什么,因为从以往的事情来说,的确是他对不起燕莫可在先。
试可问,哪个姑娘愿意自己的心上人毁弃婚约?更何况一切不过是为了当年先帝临终前日在早朝后的一句话。
……
“听闻秦王次子尚未婚配,知书达理又一表人才,可是被满朝上下的文武百官惦记着的啊!就是不知秦王可否愿意和朕做成亲家?”
被称作两位位异姓王中最是幸运,脾气也是最好的林父看着眼前这位明明年岁不如自己却疾病缠身的君王,躬身道,“陛下,实不相瞒……”未等话语出口,身染恶疾的先帝便猛的咳嗽起来,林父可以清楚的看出眼前这位君王已再无多少时日,心中再次权衡了一下利弊。
先帝接过身旁一面无须发的宫人的手帕,摆摆手,示意林父继续说下去,而林父竟直接跪下,声音颤抖的说道,“臣愿陛下龙体安康,切不可早日驾鹤西去,留下臣等无用之臣辅佐殿下打理江山。”
先帝笑着摇了摇头,躬身扶起了面前双膝跪地的林父,“朕已知道时日无多,除了这江山之外,更是放心不下青羽的归属之人,愿林爱卿给朕一个机会啊!”
林父再次躬身道,“陛下,犬子若是能公主殿下喜结连理,自是林家莫大的荣幸,臣只愿陛下勿要戏弄微臣,赐臣一次空欢喜!”
先帝再次猛的咳嗽了几次,听得面前的林父心惊胆战,若是褪去了这一身皇袍,谁又能想到此刻面色苍白而又显疲态的中年男子就是那个从不被天下人称赞,也不被天下人辱骂的平庸皇帝?从政十一年,从未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似乎除了当年成功从其他皇子手中争到皇位就再无什么出彩之处。
先帝放下手帕,突然说道:“知道为何朕这么多年都不声不响的做这个皇帝么?”
林父并不说话,而是等待着下文。
“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尽善尽美,倘若朕励精图治,一旦做错了什么一件小事,那他们就会骂朕这个皇帝所做只是表象,但若是如前朝末代皇帝那般夜夜笙歌,想必就单是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朕。朕不想要什么大功名,也不想背负什么骂名,朕所做的不过是想自己活的得更好而已,但朕希望林爱卿也如这般想,好好的过完这一生作罢!”
林父立刻回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受教了,恳请陛下赐婚,臣代小儿应下这桩亲事。”
一路驾车回府,林父自当上异姓王之后再也没像今日这般心慌,想必官袍下的衣襟已然湿透。
林父心中暗想,原本计划好的那件事确实要往后推上不少时日,至于林穆腾和燕莫可……
林父觉得这一会自己的白发又多了不少。
“心愁更衰啊!”林父叹了口气。
……
听完林穆腾所言,几人皆是沉默不语,穆晚秋是不知道这事的缘由所在,燕沫溦则是一心在考虑一会如何应付燕莫可的质问,楚子翛则是在暗自思考今日这件事和当年林父的是否有什么关联,既然连皇帝都如此上心,那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
而此时的燕莫可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长有丹凤眼的男人,原本未明真相的时候只是单单的恨,而到了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缘由,她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作何感想。
“那为什么你会变成庄与这个人?在游凌山庄?”燕莫可索性不再去纠结自己心中的复杂情感,而是抛出了现在众人心中都存在的一个问题。
林穆腾笑了笑,“这就是楚子翛会来这里的原因,至于你的任务,是我算到你最近在这里,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借组织的手让你们来这里……”
林穆腾顿了一下,“然后我需要你们和我一起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
“这里是连云王朝的东南之处,虽说不上完全脱离京城的管制,但远比其他地域来说要显得更为隐蔽,若是近些年在这里扶持一个势力的话,不会让京城那班人察觉。”林穆腾坐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顺手端起一杯方才下人倒下的茶水,轻轻闻一下,抿了一口这贵比黄金的江南圣茶——湛缕。
“这么说来你们是要和皇家做对了?”楚子翛皱眉,根本没有想到会牵扯到这样一件事之中,原本他以为可能楚龙升和这游凌山庄有一次什么重要交易,确实需要这配戒当一下信物。
但现在看来,这交易的确重要,甚至关乎他们几人的项上头颅。
“说简单点,就是造反咯?”燕沫溦手指挽起一缕头发,似乎就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林家倒没有想过造反,只是对于各位所在的这弄得江湖庙堂人人提心吊胆的组织倒是颇有怨言。”林穆腾微微一笑,看向穆晚秋,显然对于这个所谓的新人,他比其他人更了解她的故事。
“我的目标只有那个人,只要能取他的狗命,我都不反对。”站在燕莫可身旁的穆晚秋原本给众人都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印象,现在语气突然变得异常的坚定,
听到穆晚秋这句话,众人突然都觉得现在被林穆腾召集起来都是有原因的,只是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了人。
“你确定司徒会答应这件事么?”燕莫可突然问道。
林穆腾似乎又看了一眼穆晚秋,说了一句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不会,不过到时候,会的。”
……
司徒彦坐在小镇的一家酒馆之中,面前所放的也就是如同燕莫可之前的那碗黄酒,单看这酒水颜色与那小摊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换了个场地,价钱便贵了不少,不过司徒彦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的自是这些酒客口中的天下。
“听说这江南四世家的陈家的大公子陈业丰不知为何赢得了当今圣上的赏识,一道圣旨已被送去芦洲,看来这四家的在江南影响的排名又要变上一变了!”
“那陈家向来财大气粗,但奈何始终被族中有人在京城做了户部尚书的姜家压上一头,现在看来,莫不是姜家老爷什么事情过了火惹怒了圣上?”
“这些官老爷和皇帝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糙汉子可以琢磨出来的?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天下第八的醉酒剑仙李参如今已经到了紫云山附近,莫不是要上山和那紫檀和尚讨论一下是剑意可伤人还是他佛道稳如磐山?”
“你说得倒玄乎,自紫檀和尚盛名以来,哪一次和别人打架不是盘腿而坐,任由他人刀剑在他身上刮风下雨?倒是那被誉为天下第一人的方颜山已经很久没有过和别人动过手了,上一次徒手硬接枪仙杨世欣一枪已经过了三年,莫不是这一名号快要易主了?”
“哪有老许你说得这么容易,江湖人练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是有两三年这么容易,怕是你家那暴脾气的婆娘天天服侍你跟大官人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我年轻时候也是见过几个江湖游侠的,说不定就沾上些剑气!想那道庭祖师王寿阳不是当年在青莲峰顶顿悟才入的那大能之境触道么?我许峰要是有日飞黄腾达,定然不会忘了在座各位的。”
司徒彦听着这些酒客们的话语,不由得心中有些感慨,听上去这座江湖是很有意味的,不过他不像是楚子翛那样的愣头青,初懂皮毛就想入江湖闯荡。
楚子翛认为江湖险恶不过是死人的碑告诉他的,而他不知道的是活人一点一滴领悟出来的道理。
江湖可不是任谁都可来去自如的地方,未必那第一人方颜山、枪仙杨世欣、醉酒剑仙李参就是一入江湖就站在世人顶端么?
不见得。
王寿阳的路别人学不来,气运、机遇、天赋缺一不可。
司徒彦其实更看好紫檀和尚,任他天下纷争,我自不动如山,守一山便是守一心。
不过奈何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就比如他手中所拿的那一张纸上所写的内容。
穆晚秋加入组织的原因是为了一个人,一个杀了他全家的人,而不巧的是,那人的名字叫做池墨。
司徒彦再也想不出另一个用刀的池墨。
所以才有了林穆腾给他的这封信,他一直知道这次的目标任务庄与就是林穆腾,也知道林家准备了多年的计划,他不怕,但是一直觉得没必要,只是如今知道楚子翛和穆晚秋的故事,他有些动摇。
司徒彦突然想在林穆腾这计划实施的两年之前,去看一看这组织笼罩下的江湖,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大街上传来一群小孩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谣声。
少年郎,莫彷徨!
前路还待君去闯!
谁家女,夜思君!
窗口长盼归来时!
若年幼,问我娘!
还望听得君故事!
待到明日又一问,
谁知邻家好儿郎!
司徒彦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林家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