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凌山庄地处大陆东南,本是一个多丘陵的地带,但山庄的选址却是选在了一片不小的沱阳湖旁。
不得不说选址人的心思还是颇具特色,在山庄向外望去是一大片湖水,再往外一段距离便是山凌镇人赖以生存的大海,夜色的满天繁星更是为这抹景色增添了不少魅力。
此刻坐在庄外台阶上的穆晚秋,静静地看着这幅景色,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一点轻微的动静仍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转过头来,发现是楚子翛从门后弹出身来。
看到意料之外的穆晚秋,楚子翛脸上有许些尴尬,问道:“你也睡不着吗?”
穆晚秋看着此时背后已经没有了长刀的青年,微微点了点头,“刚刚进入了这个组织,要整理的头绪很多,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平静下来。”
楚子翛大大咧咧的走到穆晚秋身旁,同样看向眼前的沱阳湖,说道:“其实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变化,不就是从家里的父辈们的羽翼下走了出来,好好的看一下这个世界而已。”
不知道父亲已经过世的青年,轻叹一口气,“以前呢,在家里,我爹总是不在我身边,你说明明很小的一个家,却又有人专门照看我的生活,甚至就连学武都是徐叔教的我,那时候的想法挺简单,不要让自己变得太厉害,这样我爹就会时常惦记着家里还有一个笨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就会多回来看看了。”
穆晚秋看见此时在回忆着以前生活的楚子翛,眼中透着许些笑意。
“可是呢,当我十五岁那年,徐叔告诉我,我爹变得更厉害了,但是对手也变得越来越强,如果我不努力练武的话,说不定没办法保护好他,我那时候也不太当回事,直到有次他重伤回到家,在家中养了半月的伤,我就觉得是不是自己也要努力一下,就算保护不了我爹,也要学会自保吧,所以呢,也许是他觉得我小有成就了,就给了我那枚戒指让我外出闯荡。”
楚子翛突然苦着脸说道:“可是我哪知道这才出来没有多少天,就遇到了燕沫溦,把我带到了这里,然后我的戒指,就到了玖岚手里,打不过御心境的高手,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穆晚秋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玖岚这个名字,虽然没有见到真人,但想来御心境的前辈,定不会无缘无故收了楚子翛的戒指的。
穆晚秋目光也从青年身上移转到景色之上,说道:“人总是要为了想做的事情努一努力的,不乏寒窗苦读数十载的书生已是两翼斑白,却最终考取了状元郎,到了圣上面前,至于江湖上隐居多少年的前辈还不是为了要在武道上更进一步,要是没有方颜山杨世欣这类人在武道上高居山头,谁不想当个天下第一来试试?”
楚子翛双手自然放在膝上,接过话来:“天下第一我是不敢去想,只要能让我在乎的人在我身后好好活着就好了。”
楚子翛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说这句话时不免想起来自家老爹,徐叔,那是不是以后还有这些刚碰见的朋友们。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个任未免也太大了?要不就照顾好以后要遇到的自家媳妇就好了?
穆晚秋低下头,低声喃喃道:“在乎的人吗?”
楚子翛发现了身旁可怜人的奇怪反应,轻声问道:“穆姑娘,你这是……”
穆晚秋看着脚下的台阶,语气似乎有些黯然,“那是不是在乎的人很多都不在了,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楚子翛莫名有些慌张,正想出声解释,穆晚秋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已经记不清这么多年,因为那个人在我面前,亲手带走了我的父母,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留下我,这样也好,能让我有机会亲手了结他!”
穆晚秋的声音由激动逐渐变得平和下来,似乎再说起这件事,在这么多年之后对她来说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也有人告诉我说,用刀的那个人,已经站在了这座大陆武道的巅峰位置上,可是又有什么关系?这并不妨碍我有一天了结了他,而且……”
说到这里,穆晚秋攥起了双手,狠狠地说出最后那句。
“最好用刀。”
此时才是初秋时节,并不算太大的风,似乎赞同了这个寻常女子并不能说出口的话语,吹起女子的青丝在空中飞舞。
好似看到了这位名叫穆晚秋的女子,在某个晚秋时节,亲手用刀达成了自己内心所想,那时的她英姿飒爽,如同这座江湖的男儿一样,快意恩仇。
而坐在女子身旁的楚子翛,莫名觉得有许些寒意,只得在心中默默地想。
“爹,徐叔,我有些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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沱阳湖不大,在拥有众多山川湖泊的连云王朝连名号都排不上,但毕竟湖外便是
近年来小镇的各家各户都发现了除了大海,这片原本不应该存在的沱阳湖,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不错的休闲去处。
此时行走在湖畔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自然不会是清晨来游玩的闲人,这一点,仅凭少年背上的书箱便可看出。
背着有自己半人高书箱的矮个少年,突然转头看向身旁自己外出求学的青年,说道:“小时候,一直觉得在海边和当时的师父打潮的日子有些枯燥无趣,便会邀约小兰子他们一同来这里,有时候还会看到装饰豪华的马车从对面游凌山庄上驶下来,那时候我们就在想,要是有钱了,也一定要弄一辆这样的马车来,还专门要掀开帘子,好好的在镇上显摆一下。”
这一高一矮的两名青年自然是一大早便从天成镖局出发启程的司徒彦与李东宇二人。
少年今晨出门硬是背了一个书箱出来,美名其曰说是把这几年私塾先生和小兰子送个他的几本书都带上了,还剩下一些在自己的屋中,等到吴杨日后看到,自然会将那些书本交还给私塾先生。
此外还放了不少碎银子在书箱之中,还说这都是他几年来的全部积蓄,可是有读书人说过,出门在外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就算自己不是英雄,也不能变成个落魄秀才。
这让答应了吴杨照看少年的司徒彦哭笑不得。
再然后便只有少年的衣服,偌大一个书箱只装了不到一半的地方,任凭司徒彦如何劝说少年也不肯放弃背书箱出门的想法,最终只得放弃。
这样一来,再加上虽不以读书博取功名,但历来都穿着儒衫的司徒彦,两人外出的样子倒像是赴京赶考的书生带着自己的书童,若是路上碰到了那些志怪小说中的狐仙鬼怪,岂不是正符合说书人的下怀。
司徒彦抬头看了一眼湖对岸的游凌山庄,嘴上回复着少年,“这才出门还没有半个时辰,你都已经第五次提到你的小兰子了,你说,人家吴若一看就喜欢你,干嘛非要想着酒馆的小姑娘?”
吴若,自然是吴杨的女儿,也是天成镖局的大小姐,昨日听到少年要走,还专门为少年求了一只签。
不知是道士作祟,还是李东宇确实路途上的运气不太好,所抽的签竟是下下签,这让原本好心的少女在李东宇门前沮丧着徘徊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李东宇看到了少女,出门才将其安抚下来。
书上说,命数这东西,难以预计,说不定何时某一个无意的举动便能将其改变,所以少年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李东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虽然喊吴杨师父舅舅,是因为我爹娘去世的早,他和我爹是结拜兄弟,加上我娘本应该也是吴姓,为了让我小时候有个寄托,便有了这个称呼,既然成了一家人便不应该打自家人的主意吧?”
司徒彦笑道:“想不到你这年纪就把这些事情想得这么透彻,但你知道吗?不说富家子弟有些妻妾成群,便是连云王朝的规定上,藩王之属可立一正妃两侧妃,你就没有想过……”
李东宇变得有些慌张,连忙打断了司徒彦的话语,“司徒大哥你可不要这么说,书上只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里有一人有两名女子的道理,这可是君子所不为,这要是让私塾先生听到了,说不定还要我还他这几年借书的钱呢!”
司徒彦看着依旧还很是单纯的少年,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他不是没有看过书,反而当年才跟随池墨的日子里,只要空闲下来,或是没受多少的伤,总是要在池墨的书房读一读书的。
但读书人的道理,司徒彦有些不是很赞同,但是至少此时少年的说法他还是有些赞同的。
如果没有男女痴情于一人之说,当年的池彦如今是否还活的好好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司徒彦的思绪拉的有点长,依稀看到前方有个粉色身影在原地站立,似乎是在等着二人。
司徒彦摇摇头,好像有些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