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么温暖而又祥和。
在京城里最大的酒楼里,人们高谈阔论着,但谈论的内容绝不温暖更不祥和,因为近段时间,京城一直闹鬼,闹的人心惶惶,曾有不少人见到死状诡异的尸体,不是全身血液被吸干,就是血肉不剩的骷髅。
酒楼外面挂满了黄符,微风轻吹,便发出一阵响声,仿佛在抵抗着鬼怪妖法。
酒楼内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年轻人,此人身材修长,面容俊美,身着墨绿色锦袍,一派潇洒气度,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梁国的楚王殿下,萧翊。
此时他正斜视着门外的黄符,嘴角染起一抹冷笑,这样的神态与他的温润气质形成鲜明对比。而他的桌上已有三壶茶水。
他仍不停着喝着,难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妖孽真的横行。
或者说,女帝临朝,这世道真的要大乱,所以总有异象出现,他的双眸渐渐转暗,不自觉捏紧手中杯子,那小小的茶杯禁不住这样力度,只听“砰”的一声,瓷片四散。
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桌上,手上传来阵阵刺痛感,萧翊脸上却毫无波澜,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些细微的声音在说,他的血是甜的,是甜的,嘻嘻……他是谁?
欢呼声、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
萧翊不动声色,低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帛慢慢擦拭着染血的手指,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些诡异的声音,终于止住血,他才抬起头来留意四周,周围坐着都是普通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难道他又出现了幻觉。
他站起身准备离去,眼睛不经意的扫向窗外,见人群中有一女子分外眼熟,这人他认识,是武安候的嫡女谢安慈,小时见过几次,后来他远离京城便再也没有见过。
十七岁时女帝想把他召回京城,原本要履行儿时定下的婚约与谢安慈成婚的,不想老侯爷去世,为了守孝期不得不再等三年。时间蹉跎,三年将满,她好像已经快十八岁,这样的年纪对女子来说已然算大龄了。
也许察觉出有异样的目光,谢安慈仰头瞧过去,觉得有些奇怪,酒楼中明明站了那么多人,只有那人的身子仿佛笼罩在一片阳光之中,一时间让人难以瞧清容貌。
待瞧清那人面容之时,她脸上竟微显异色,目光在萧翊脸上转了一圈便迅速低下了头,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萧翊却吃了一惊,并不是这谢安慈如何美貌,而是她苍白透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黑雾,说不出的诡异。
萧翊迟疑片刻迅速的走出酒楼,再寻找谢安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原来竟命不久矣。
记得总角之时,她在他身后蒙住他的眼睛,清脆含笑的童音在耳边响起:“萧三郎,猜猜我是谁?”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只有她这么叫他。
这时从酒楼中最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如黄莺般动听,如银铃般清脆。
这是独属于少女的笑声,人们见不到这声音的主人,但是只要听到这个笑声,便会在脑海中联想到这绝对是一个美丽的少女。
只有美丽的少女才能配上这动听的声音。
而在这个酒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人,一对少年男女,看年纪绝超不过二十岁。
而银铃般的笑声便是从这个少女的口中发出,她脸上的笑意尤浓,一双眼睛漆黑明亮,仿佛是两颗黑宝石般流光溢彩。
她从阴暗的角落走出,缓步走向刚才萧翊坐的位置,轻轻打开窗户,从二楼俯视过去,看着刚才男女二人的身影各自渐渐融入人群,才把目光转回那少年脸上。
“这两人倒是很有趣呀!”她脸上的笑意从未减少半分,神情天真的惹人怜爱。
“有趣有什么用呢,这两人也没有红绳绑着肯定不是一对,而且那女孩也活不了多久了。”俊俏少年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么年轻?不会有妖魔作怪吧?”
俊俏少年闻声抬头,直视着红衣少女半晌才讥笑出声:“说的好像你是人似的,别忘了你也是妖精,至于那少女命该如此吧。”他说完也不等红衣少女回应便慢慢消失隐去了。周围人仿佛瞧不见他们一般,仍旧照常喝酒吃饭,神情没有任何不安。
这天晚上,谢安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在街上走着,周围来来往往是一群面无表情之人,苍白、麻木、睛神空洞,连衣服的颜色都分辨不出,也没有一丝声音。这是个梦境,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做着同一个梦了。
诡异,只觉得诡异,这条街道好像是京城那条街道,但好像又不是,她仔细打量着,两旁建筑是一模一样的,却笼罩着一层黑雾。
谢安慈随着人流慢慢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安慈,是你吗?等等我……”声音说不出的清脆,听着有些耳熟。
她慢慢回过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笑着跑过来,这个人她认识,是她的一位表妹,小时两个人总在一起玩,感情十分亲密。
谢安慈一阵激动,觉得好久没见她,心里想念的紧,她欢快的跳起来连忙招招手,刚想做出回应,忽然有一人在她身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嘴,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别出声,不要理她。”这个声音十分清朗有磁性,听之令人着迷。
她背对着这人,根本无法瞧见他的脸,只觉得宽大的袖袍间散发出一阵迷人的龙延香,长长的黑发擦过她的耳边。
表妹的呼唤一声声传来:“安慈……安慈……你不理我了吗?”
那人仍紧紧的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丝声音,这时,谢安慈才猛然想起来,这个表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为此她伤心了好久。
是了,怪不得长时间没见她,她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谢安慈想起以前快乐的日子,再想想现在孤单一人,一颗眼泪缓缓落下,滴在那人手上,那人沾上那颗泪珠却猛地松开了手,身后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不要理她……”那声音隐隐传来,仿佛已十分遥远。
表妹看着她的样子,终于长叹一声,满面落寞地转过身向前走去,她的身影慢慢虚化消失。谢安慈哭着醒来,环视四周,见自己仍在卧室之内,映入眼帘俱是儿时旧物,终于掩面大哭起来。
“安慈……”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再度响起。
“谁在叫我?”谢安慈正哭的伤心,只是随口应道。话刚说出口,她就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望向窗子的方向。
这是在做梦吗?谁在叫她?她定定心神,缓缓下了床,轻轻摘下墙上挂的剑,提剑把窗子挑开,见外面漆黑一片,半个人影也无,只有一轮冷月悬在夜空中。
看天色还没过四更。谢安慈又把窗子轻轻关上。
“唉!可惜!”声音甜美动人。原来窗子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树上坐着一对少年男女。他们一直坐在那里,谢安慈却视之无物。
视之无物的岂止对他们两个。
那红衣少女叹道:“人的命真的天注定吗?”
那白衣少年接道:“阎王让她三更死,她绝对活不过五更,你瞧刚才不是被勾魂使者勾去了一魂吗?她死定了。”说完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一丝迷人的微笑。
因为他看见黑白无常两位使者一直在谢安慈窗前候着,那女孩开窗也没有发现,对了,她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