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吹雪眸色清淡,默了许久,才回道:“我已病入膏肓,深入骨髓,无药可救,能活一日是一日,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紫珠定定地望着他一会儿,他茶色眸子灼灼如桃,妖娆涟艳,光是一双眸子就已经极美了,这么美的人挂了好像挺可惜的。
嘴角不经意地叹息出声,她轻拍大腿,站起身来,傲气满满地说道:“世人越说你无药可救,我就偏要把你救活。”
他笑望着她,眸中染一抹不可察觉的温柔,“为了我,你要与世人作对?”
紫珠小脸一沉,“谁说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花吹雪双眸深邃幽暗,“我父皇威胁你什么了?”
紫珠懒得理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打开来,只见一排银针排成几排,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她取出一根长而细的银针,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衣服脱了。”
花吹雪没有拒绝,他褪去锦袍,除去中衣,只剩下薄如蝉翼的里衣。
紫珠心无杂念,摸准穴位,娴熟地把银针刺**位中。
她施针若行云流水,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进针的穴位针针精准,丝毫不差,像极了一个人。
不多时,花吹雪全身的穴位都扎满了银针,长长短短,密密麻麻,乍一看去,十分瘆人。紫珠抬眸看他一脸苍白,便停下了手中施针的动作。
“你,不疼么?”紫珠关切的问道。如果寒症发作生不如死,那入针时的疼痛,却胜过发作的十倍,他不过是血肉之躯,居然一声不吭。
紧蹙的双眉,逃不过他的眼睛,虽然此刻痛彻心扉,他却心情极好,“我的身体长年被寒症侵蚀,这点疼于我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了。”
紫珠一听,开始同情起他来了,连忙从袖中各掏出了一粒灵草丹和透骨丹,以金枝蜜露为引,嘱托他服了下去。
“施针的疼算是轻的,走针才要人命,我的丹药顶多能护住你的心脉和脏腑不伤,在我为你走针时,你若是忍受不了,只须告诉我一声,绝对不能强忍,否则一旦寒毒反噬,就算我是大罗神仙也不一定保得住你。”紫珠行针之前再三叮嘱。
“我知道了。”花吹雪轻声回道。
紫珠捞起衣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跟着师父学了不少本事,但历来救的都是些花花草草。
玉指芊芊,银针来来回回,快如幻影,疼痛似一座山洪,在花吹雪的体内顷刻爆发。他的脸上泛起一层积冰,头顶冒着雾气,雾气散在房间里,整个房间都变得冷澈极致,寒意随窗而出,苑外的众人都冷得牙齿打颤,发结清霜,两腿发抖,但南漓国主一动不动地站着,所有人也就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黑夜降临,冷月高升,房间的门才被打开,走出来的人,正是紫珠。
她居然完好无损地从那个门里面踏出来了。众人看着紫珠,有崇拜,有欣喜,有迷惑,也有感慨。
南漓国主凝聚一身内力抵抗周遭的寒气,他上前一步,半喜半忧地问道:“太子的病......”
紫珠抬手打断了他,老神在在地说道:“你急什么,八字都还没一撇。我这有个方子,你派人去准备,一刻钟之内务必给我送来。”
说完,踏入门中,砰地一声合上了房门。
南漓国主展开方子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个方子,还以为早已绝种,未料今又现世,二话不说,亲手拿着方子,率宫中御医急匆匆地离去了。
一刻钟之后,南漓国主又领着御医匆匆而至,这回,还有三五个宫中高手提着木桶,一路轻功火急撩急地赶来。
可惜众人都不敢入内,这些木桶也只能由紫珠一个一个搬进屋。再把浴桶搬到月光照耀的地方,将一桶桶药水倒进浴桶里,低头咬破手指,挤出三滴血,滴进浴桶中,浑浊的药水瞬间雪白无色,散着青雾,一缕雪的味道,莲的清香随着雾气弥散在房中。
紫珠走到床边,轻轻把花吹雪扶起,把他放入浴桶中,便退到屏风后面。此刻,她又累又饿,双眼迷迷糊糊,看见软榻就一头倒下,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花吹雪缓缓地打开茶色的俊眸,一道龙腾烈焰从浴桶里飞逸而出,落地成影,化作了一袭玄色蟒袍的男子,他身影轻闪,瞬间移到紫珠的身边,玉指轻挥,那张遮住她脸颊的轻纱翩翩落地,妖娆的眸子看着她,眼里一汪柔情如水波荡漾,“小丫头,你果然是舍不得我死的。”
语落,俯下身去,薄唇覆上了她的唇,青涩的小脸,似未开的花骨朵,悠悠的莲香缠绕。
怀中的人儿轻轻一颤,秀眉紧蹙,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月华如练,窗外射进一缕薄光,打在了紫珠的小脸上,她缓缓睁开眼,房中烛火摇曳,残了大半,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美如神画的美景。淡的眉,是风云善变的一抹芳华,寒的眸,是万年寒潭中那一拘不化的清流,玉之颜,是天地初开时用一切的繁华凝成,倾世无双,风华冠绝,美得叫人心碎。他此刻裹着一袭轻纱,满身柔光,墨发妖娆,被风吹起,宛如夜的王一般高不可攀,他支起下巴坐在椅子里,默默地凝视着她。
对天发誓,紫珠一点也没被惊艳到,反而被惊吓得摔下了软榻。她捂着摔疼的地方,没好气地刮了花吹雪一眼,“太子殿下,这夜半三更的,你想吓死我啊。”
花吹雪轻撩衣摆,他散漫又随意地开口问道:“怎么?我长得很吓人么?”
紫珠一口老血噎在心口,他有病啊,半夜不睡觉,反倒盯着她睡觉,话说,他是何时开始这样的呢?
“难怪人家说治好病人,气死大夫!”紫珠气鼓鼓地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拍了拍衣裙上的尘,手中弹出一缕弦线,系于他的脉搏处,探了半晌,便松了口气。
“如何?”花吹雪轻问道。
紫珠斜睨他一眼,“暂时是死不了。不过,想活命的话,你还得听我的!”说完,站起身来,步入内室,见浴桶中的水浑浊不堪。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折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雪莲丸,眼底闪过一丝玩笑的意味,看着花吹雪道:“如果它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你还敢吃么?”
她不知道,即便她送来的是一碗砒霜,于他而言,也是世间之最么?花吹雪下了榻,来到她的身旁,目光寂寥地望着她,淡淡地道:“我的命,早已交到你的手上了!为何要多此一问呢?”说完,接过她手中的雪莲丸,一口吞下了肚。
紫珠嘴角抽了抽,他还真敢啊,虽然那不可能是毒药,但是她眼中还是添了几许赞赏之色,她还以为皇家子弟,长期浸淫在风花雪月吃喝玩乐吹拉弹唱之中,早就失了骨气,一磨就死,哪知,他如此不同。
当然,他必须要是个例外,因为,接下来,要彻底肃清天山寒毒,才是忍常人所不能忍。正是怕他因此挂了,才赏他宝贝灵丹的呀,他也不想想,那都是她辛辛苦苦从心尖上取下三滴血,才做了十颗雪莲丸,一颗给了面具人,一颗给了小弯子,一颗给了南漓国主,一颗给了他,而且还是背着师父偷偷做的,若是被师父知道,还不被活活打死呀,师父最气她以血为药引,怕伤了灵气,毁了元神。
又在想师父了!紫珠蹙了蹙眉,强拉回心神,对身前的花吹雪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此信我,我又怎么会让你失望,你且先去歇息一会,因为接下来,我要帮你肃清多年寒毒。”
花吹雪轻咳几声,缓道:“那就有劳了!”
紫珠点了点头,嘱托他几句,便开门走了出去,哪知苑外,南漓国主居然还在,众大臣看着她,一个个表情很是复杂。
紫珠撇了撇嘴,走到南漓国主面前很不客气地说道:“皇上,这儿没你们什么事,都散了吧,该干嘛的干嘛去!”
“大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敢这么跟皇上说话?”李公公又走了出来,翘起一副兰花指,阴阳怪气地说道。
紫珠清眸一冷,“不散也成!到时皇帝和他的臣子都归了西天,可别来怪我没早点提醒。”说完,无视众人惊诧目光,身影娉婷地踏进了雨花亭中,采下了三枝白桃,还有几颗寒山翠石,再次回到苑中,皇上和大臣都一并离去了,不过,皇帝还是疑心重,派了重兵把守。
紫珠倒也不恼,要说等会要肃清寒毒,确实非一时之功,而且最忌有人惊扰,她想了想,还是走上前,与侍卫交代了几句,才不紧不慢地去了苑中,将采来的白桃与寒山翠石布置在外,结成了阵,抛出一缕长袖,却见一团云雾缥缈,如在山中,如在雾中。
紫珠收回长袖,拍了拍手,满意一笑,飞身入了门中,门砰地合上了。
花吹雪又躺回了软榻里,双眸合上,呼吸清浅,眉眼之间,说不出的高贵与完美,叫人不忍打扰。
紫珠轻轻走近了一些,耳边,却突然响起,“饶是父皇也禁不起你的恐吓。”
“我是为了他好!”紫珠道。
“若是会伤及你,寒毒不解也罢!”花吹雪依然假寐。
“哦!”紫珠应声,贼贼一笑,掏出银针,毫不客气地刺入了花吹雪的体内。
花吹雪只觉得全身无力,脑中晕沉,不多时,便晕迷了过去。
“救不救!由我说了算,你瞎操个什么心。”说完,一手拔出银针,把他的身子扶好,心神凝聚,一缕金光浮于掌心,紫珠弹出手指,金光击向了花吹雪的任督二脉。
灿灿法字围绕成结,耀得房中一片金光,花吹雪任督二脉打通之后,房中的寒意如霜,一片云雾缭绕,寒意潇潇,几乎要把紫珠吞噬掉一般,好在碧灵见势,全数为她挡了下来。
花吹雪身子一阵寒一阵热,寒时,全身都结了一层冰雪,热时,全身如烧了一层火焰,紫珠此时才知,他体内火寒交加,冰火之势难挡,金光几次沉灭,紫珠都咬牙挽救回来,如此几番苦斗,终于压制住了他体内之火,凝聚心神,将法字收敛于心,扭过头看窗外,黄昏满天,却不知今夕是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