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烈日酷暑,蝉鸣声此起彼伏。
一个年轻的孕妇,坐在院子里一颗大槐树下的小板凳上,手中的蒲扇不停的扇着,尽管如此,额头上的汗水还是涔涔流下。身旁,一青布男子依偎着少妇坐着,手上拿着一本发黄的书卷,正专心致志的读着。
“继宗,难得你在家待些时日,却总抱着那几本书看来看去,真是个书呆子。”
“呵呵,习惯了。”
“你说我第一胎生个小子好呢还是闺女好。”
“小子闺女都好,都是我们的孩子。”男子微笑着说道。
“你这人,一点趣味都没有,不理你了。”少妇假怒道,随即接着说道,“我觉得我第一胎是个闺女。”
“呵呵,怎么说?”
“隔壁的水华嫂说她怀她家宝柱的时候,那肚子动静可大了,小子都爱闹腾,动不动就踢,相比较之下我的肚子动静就小的多了,所以啊我断定一定是个闺女。”
“闺女也不错啊,这样咱家就两个女孩子了,哈哈。”杨继宗笑道。
“去你的,真坏。我都快当娘的人了,你还拿我说笑。”说着紧握粉拳轻轻砸向杨继宗的胸膛。
杨继宗大笑着抓住了妻子的拳头,索性放下书,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说道:“好了好了,别动了胎气,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青娥甜蜜的依偎在丈夫杨继宗的怀里,享受着一个女人最骄傲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咦,她踢我,闺女在踢我,你快听听。”青娥说道。杨继宗俯在妻子的小腹上仔细聆听,果真有动静,动静还不小,不禁嘴角露出了一个父亲才有的那种喜悦的笑容。
“哎呀,不行了,她动的越来越厉害了,疼。”杨继宗起身扶起妻子准备进屋休息,妻子水华却双手捧腹,额头汗水狂流不止,见状杨云天的心开始揪了起来。
“继宗,可能是要生了,肚子越来越疼了。”
“啊……”杨继宗惊得长大了嘴,对于这样一个从小就只会读四书五经的书生来说,女人生子之事他一窍不通,顿时便觉手足无措。
“别愣着啊,快去请水华嫂来,她会接生。”青娥强忍着痛说道。
“是……是……”这个男人这回真的有点懵了。
杨继宗又轻轻抚着青娥坐了下去,便跑到院墙边搭梯朝水华家喊去。这样一个传统的书生,若在平时,他一定非正门而不入,更不用说爬墙喊人了,爬墙喊人这件事,也只有宝柱这样的小孩子才会肆无忌惮的去干。
片刻之间,水花便急匆匆的从杨继宗家的大门走了进来,同来的还有宝柱爹。
“杨兄弟,你和宝柱爹去烧水,我扶青娥妹子先进屋,没有我的允许,你们都不许进来。”水花对杨继宗说道,随即转身便扶起青娥进屋
“是是……烧水……烧水……烧多少水?”杨继宗惊慌失措,说话有点断断续续。
“烧一大锅。”屋里传来水华的大喊声。
“是是……烧……烧一大锅。”
这个平日里谈吐文雅举止斯文的书生,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宝柱爹看在眼里,不觉好笑,但随即想起水华在生宝柱时,自己不也这样吗?厚实粗糙的大手一拉杨继宗变向厨房飞奔而去。
黄昏过后,一直持续到午夜,青娥还未顺产。杨继宗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强烈的心跳声近乎可闻,一会跑到屋外侧耳静听动静,一会又跑到厨房来回踱步。宝柱爹一次次把装着热水的木桶提到屋外,转身回到厨房又继续烧开水,杨继宗焦躁的一个劲的往灶台口添柴,然后拼命的拉动风箱。锅里的热气扑将上来,映的他满脸通红。
屋内,青娥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双手紧紧的撕抓着**单,痛苦之色尽显于表。
“用力,用力,再用力,呼吸放慢……”水华一次次的鼓励道。从中午一直折腾到午夜,她也有点急躁了,汗水侵湿了后背的薄衫。
一声痛苦的尖叫自青娥口中传出,水花并未有多大的惊色,虽然急躁,但依旧未乱方寸。厨房里的杨继宗和宝柱爹清晰的听到了青娥的这声尖叫,杨继宗再也镇定不了了,转身便跑出厨房向,作势便要冲进屋内一探究竟。
“杨兄弟,且慢……”宝柱爹在厨房一声大喊,随即也跟着跑出了厨房。
宝柱爹这个慢字还未出口,杨继宗便一把推开了屋门。
“站住。”水花一声厉呵。
杨继宗一把推开门后,水华木桩似的站在门口,挡住了杨继宗。杨继宗差点一个收势不住撞在了水花身上。
“水华嫂,青娥怎么样了,让我看看。”杨继宗焦急道。
“女人生孩子这事是男人能随便看的吗?”水花没好气的说道
“可是……”
“杨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情,你如果真是为了青娥妹子好,还是在外面等着,免得我分心。”水花拍了拍杨继宗的肩膀,说道。然后向宝柱爹使了个眼色后一把掩上了屋门,宝柱爹粗重的手臂搭上了杨继宗的肩膀,把他拉到院子里。
皓月当空,宿星点点,夜色朦胧,多么美丽的夜晚。若在平时,杨继宗要好好欣赏一番,或许这也是许多文人雅克的共同嗜好,但是今夜他全然无心欣赏着美妙的夜色。忽然间,月光忽明忽暗,飘忽不定,黑云压空,急速盘旋,同时,朵朵发光的彩色也浮上当空,与黑云周旋在了一起,硕大的一片金色的云朵与一片黑色的云朵,时而像两个巨人相撞,时而又像两条巨龙舍身撕咬,各色光电闪烁其间,夹杂不休。渐渐地起风了,风声越来越厉,呼呼有声,几近与鬼哭。杨云天并未留意天上的异状,但那一幕幕领凡人触目惊心的景象却落入了宝柱爹的眼中,他满脸震惊,夹杂着惧色,伸出手来碰了碰身边一心全系与妻子安慰的杨继宗,又把手往天上指了指,示意他抬头看看。
一望之下,杨继宗出现了和宝柱爹相差无几的表情,皆是震惊之中夹杂着惧色,更多的是怪异。尤其是那盘旋沸腾着的黑云,在各色光点之下,显得极是妖异,犹如鬼魅。突然一声巨响,惊彻凡俗人世,那声巨响来自天空,巨响过后,星月无辉,一片漆黑。村子里的犬吠声几乎同时响起,杂乱无章。此怪异景象使得杨继宗的心情更加焦躁不安,在漆黑如墨的午夜时分,一缕犹如中指长短细如发丝的光丝,显得极为显眼,飘飘忽忽从天穹之上飘转而来,带着奇异祥和的金色柔光,只是金色的光芒中似乎隐隐夹杂着几乎无法看见的诡异黑气。越来越近了,那光丝竟是向杨家院子飘来,飘到杨继宗和青娥所住的屋子上空,刚一碰到屋上的青瓦后就消失不见了。杨继宗和宝柱爹望着那光丝消失,相视一眼后皆惊恐的抛向屋子。就在两人刚要伸手触及屋门的那一瞬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的午夜的沉寂。
两人硬生生停住了即将要推门的手。
水花一把拉开了门,面带喜色兴奋的说道:“恭喜杨兄弟,是个大胖小子,我估计足足有六斤六两之重。”杨继宗喜极而泣,刚才的焦急和那怪异景象留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过,竟双手一张,一把拥抱住了水华嫂,水花一声惊呼,尴尬的朝宝柱爹望去,宝柱爹大袖一挥,哈哈大笑,憨态可掬。杨继宗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放开水华嫂,恭敬的弯腰拱手说道:“小弟失礼了,嫂子恕罪,恕罪。”宝柱爹又是哈哈一笑,水华手掌掩嘴而笑,说道:“杨兄弟,还不快进去看看你儿子。”
“是是,看……看儿子。”
说着冲进了屋内,宝柱爹和水华捧腹大笑。
屋内,杨继宗双手抱着裹在被子里的婴儿,轻轻的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继宗,把孩子抱过来我也看看。”
杨继宗把儿子抱到了妻子青娥面前,青娥伸出手来亲昵的摸了摸儿子粉嫩的小脸,越看越是喜爱,那一刻,她感觉丈夫和儿子成了她生命的全部,那是一个妻子和母亲才会有的感觉。
“长的好丑,多像你啊,你看那眉毛和眼睛,你看。”青娥眼中带笑,爱恋的看着儿子对丈夫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继宗一改往日作风,肆无忌惮的大笑。
“水华嫂和宝柱爹回家了吧,你怎么也不送送人家,真是的。”青娥说道。
“呀,一时激动,给忘了。”杨继宗一排脑门,惭愧的说道,“明日我一定要到镇上买些好酒好肉,登门道谢。”
“这样最好,这次也真难为了水华嫂一家了,从中午一直折腾到现在,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青娥说道,“对了,继宗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咱改日再起,也不急于一时。”
“你看你,好歹也是这村子里的文化人,村子里许多孩子的名字,都是他(她)们父母请你给取得。私下里他们都说杨先生举止儒雅才高八斗,只要一看孩子的面向和生辰八字,立刻就能取一个好名字。怎么这会到了自己儿子跟前,反而开始搪塞了呢?”
“好好好,就现在取,谁叫他爹爹是个文化人呢,你说第一胎一定是个闺女,所以啊这女孩儿的名字我倒是想了好多,至于儿子的名字嘛,我可得好好想想,呵呵。”
“那你赶快想。”
不知为何,杨继宗又想起了刚才天上的重重奇异的景象,不免有些心有余悸,那从天上飘来,带着金色柔光的光丝怎么到屋顶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呢,倒地是何征兆?他没有告诉青娥,免得她担心。随即他又觉得那金色光丝不像是凶光,反而恰恰是吉祥之光,但是他又想起那在各色光点之中显得极是妖异的黑云,心头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一样,烦闷而又有丝丝冰凉,最后他甩了甩头,索性不再去想,凡事自有天理,岂非凡人能够窥探冥想。
“就叫云天吧。”杨继宗坚定的说道。
“云天,杨云天,这个名字好。”青娥眉开眼笑,对于丈夫给儿子起的名字,显然极为满意。
“兹兹……兹兹兹……”
“什么声音?”夫妻两一口同声道。
寻向声源,原来是这个刚来到人世的小家伙用嘴把被子吮吸的“兹兹”作响。
“哈哈,原来是小家伙饿了,吃饭饭喽。”青娥一笑之后,把儿子抱在怀里,扯开薄衫将**塞进儿子的嘴里,小家伙贪婪的吮吸着,甜美的享受着他来到人间后吃到的第一口美味,右胳膊竭力挣扎出包裹他的被子,抓向母亲的衣衫,胳膊肘外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如果不细看,还真不易发现。
“今天真是忙昏头,不知今日已是农历七月何日了?距进城给学堂的学生们授课还剩几日?”杨继宗问道。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四,放心吧,距进城授课还有七日。”青娥道。
“农历七月十四,一个好耳熟的日子。”杨继宗心里暗道,“杨继宗脑中极力搜索着关于这个日子的一切传说,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据黄历上记载农历七月十四是鬼节。鬼节,每年农历七月十四,冥界狱门大开,万鬼皆出,凡间阴气鼎盛,大凶。儿子的诞辰竟是农历鬼节。”
杨继宗心头有了些许的困惑和隐隐的不安,但是他并未告诉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