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天气晴。
我要采访的第二个人,是本市有名的天之骄子,人们交口称赞的学神——尖子生小M。
无需多少调查,每个家里有孩子的人都能说出一些M同学的经历:常年垄断全市第一名,自学并掌握流利的英语和法语,还获得过物理、化学、计算机等多项全国性大奖,甚至曾代表国家参加过国际性的比赛并获得不俗的成绩……
M在很多学子心中,就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他本人也像神话一样,几乎无人知晓他学习成绩以外的事情。
我想如果可以采访到他,了解一下他的学习方法和经验之类的,一定可以让我们风子报纸大卖。
我找到尖子生家,敲门。良久,一个男人打开了门。
他奇怪地说:“你找谁?“
我带着职业的友好微笑,说:“您好,您是M的父亲吧!我是风子报社的记者,慕名前来采访M同学。很抱歉没有提前跟你说一声,希望您能原谅。您放心,我的采访不会占用您孩子太多时间。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他讷讷地说:“啊,是记者啊……M在自习室学习呢。你得晚上11点以后再来,或者早上6点以前来,他只有这两个时间在家。”
我说:“好吧,还是谢谢您,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我漫步在街道上,忽然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小男孩站在路口道边。他穿着破洞的鞋和颜色不同的旧袜子,手里捧着一个破碗,嘴里却快乐地哼着小调。明明是“乞丐”,却没有一点哀伤幽怨的样子,反而脸上挂着让人暖洋洋的微笑。
我走近他,打开钱包给他拿了一张钞票。他快乐的眼睛看向我,给了我一个阳光一样的大大的微笑。
男孩说:“谢谢你,先生!”
我说:“没事。”
我想离开,可是男孩却叫住了我。说:“先生,您还没点歌呢!”
我说:“怎么,你要给我唱歌吗?”
男孩说:“是的,你给了我钱,我就要给你唱歌,这是我爸爸教我的。”
我说:“你不是乞丐吗?乞丐要钱不用那么多说法的。”
男孩说:“我爸爸说了,乞丐是跪着要钱的,我是站着的。我爸爸说了,我用唱歌换钱,我是用自己的努力挣钱的,所以不是乞丐呢!”
我说:“好,那你给我唱吧。随便什么歌都行。”
男孩笑着说好,他给我唱了一首《红日》。不算好听,也没什么演唱技巧,但是是孩子那种没有任何污染的清澈嗓音,就像听基督教堂里的赞美诗一样让人感觉无比舒服。
一曲完毕,男孩问我:“先生我唱的好不好?”
男孩说:“你看,我每天可以挣好多钱呢,很多叔叔阿姨都喜欢我唱的歌!”他把那个破碗拿给我看,几张皱巴巴的纸钞安静的躺在里面。合计起来也不过几十块钱。
我说:“孩子,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很危险的,你家人不来陪你吗?你爸爸呢?”
男孩说:“我爸爸去买东西吃了——哎你看他来啦!”
顺着男孩欢喜的目光,我看到对面路口跑来一个穿着破旧过时的男人,肤色黝黑,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可眼中却是快乐满足。我看不出他的年龄,但看到他的白发叫嚣着与黑发争夺势力的样子,就能知道他已绝对算不上年轻。
他怀里裹着一只烤红薯,奔向张开双臂欢迎他的儿子。父子俩像久未谋面一样拥抱在一起。
父亲说:“你看看,儿子,今天爸爸捡了很多瓶子,所以咱们要吃点好的!爸爸特意买了烤红薯给你吃!高不高兴?”
儿子开心地欢呼:“太高兴啦!谢谢爸爸!爸爸你看,我今天也唱了很多歌,我也挣了很多钱,等我长大了我就到大舞台去唱歌,就能挣更多的钱,咱们就能天天吃烤红薯啦!”
父亲说:“好好,快吃吧。”
父亲把红薯皮耐心地剥开,把红薯递给儿子,自己去嚼还算完整的红薯皮。
儿子说:“爸爸,咱们一起吃。这么大的红薯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父亲说:“没事,我不饿。你吃。”
我目睹了这一切,大为感叹。
我说:”恕我直言,如果你们能像其他乞丐那样,跪下来讨钱,哪怕是哭丧着脸,再写写甚至是编一点惨痛的遭遇,给你们钱的人都会比现在多出更多。孩子太小,可能还不懂这些道理。但你也应该替孩子想想,你们现在这样挣钱太难了!像这样捡瓶子卖唱的一天能挣多少钱呢?可能还不如到天桥上地铁里骗钱的假乞丐多。“
父亲友好地笑笑,说:“我知道啊,但我不想这样。”
他说:“我没本事,小时候没念过书,后来给工地打工还落了残疾,现在想给人干活也没人要我了。我这辈子,我虽然没法让儿子上学念书,但我知道我得教孩子学会有尊严。人活着没钱可以,但没了尊严,就真不是人了。“
我愕然。随即对这对父子肃然起敬。
我花了五十块钱,听了几首歌。父子俩的歌声,一个浑厚沧桑,一个清脆干净,耐心听下来,倒也很不错。听久了CD里的喧闹的流行乐,此刻似乎向找到了港湾一样,只感觉无比的宁静。
听完了歌,我告别了卖唱的父子,继续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