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问题,你们究竟想威胁我爹做什么?”杜景瑞根本不给对方两人犹豫的时间,已经问了第一个问题。
那个老者还在发愣,萧青璇已经开口道:“朝廷有人想升迁一批官员,必须要在吏部得到足够的助力……”
“具体是哪些官位呢?”杜景瑞很聪明,这一次的事件一看就不是为了帮一两个人升官发财才布置的,所以他没有问是帮谁,而是问是要得到哪些官位。
“有很多……”萧青璇回答道,“主要是南昌府、饶州府、广信府、九江府、瑞州府、袁州府这些几乎涵盖整个江西北方地区各府的主要官职,从知府到知县,超过六成的官吏。”
杜景瑞虽然看过大威的地图,但对于地理位置只能说是勉强有一个入门级的了解,他甚至不太确定江西在哪儿,但还是说:“他们想要控制整个江西北部?那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吗?”
萧青璇摇了摇头,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受雇来抓你,然后逼你爹就范而已。”
“那么雇佣你的人是谁呢?”杜景瑞的态度也变好了一些。
“工部尚书叶云开。”萧青璇没有选择咬死不说,而是立刻就出卖了雇主,这也许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如果此时她还想着像瞿力那样讨价还价,那么等待她的就只会是像瞿力那样死的莫名,她要比很多人都聪明,她能看出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就比如杜景瑞的不耐烦。
“叶云开……”说实话,杜景瑞一时间甚至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在脑中寻找了半天,才想起了那天的画舫,再一联想,便回忆起了那致人重伤的豆腐渣工程,显然,他对于这位大官的映象也不太好。接着他便开始自己念叨了起来:“工部,江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身旁的林宝傛,说:“你知道天幕派和神鲲帮在哪儿吗?”
林宝傛想了想,说:“听说天幕派是在银屏山,银屏山在……庐州府吧?”
“庐州府离江西远吗?”杜景瑞又问。
“不远吧?从庐州府出发,经安庆府或是池州府很快就可以到江西,也就是隔着一个府的距离。”林宝傛也不太知道具体的位置,但是常识性的知识她还是有的。
杜景瑞又说:“一直都说天幕派和神鲲帮都只是小帮派……那些人让他们相争,顶多就只能导致他们两败俱伤……即便同时接管了二者,那在江湖上也算不上是什么大势力……庐州府和江西离得又不远……会不会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他的话像是在对别人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这使得杜景瑞现在的样子就仿佛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
此时在一旁听了半天的那个老者终于出声了,现在的他已经一脸惨白,显然有些失血过多的迹象,他说:“南直隶乃是大威朝廷的前国都所在,就算现在国都北迁,在那里也必然还有许多重臣贵胄的旧时势力……”
杜景瑞看了看那个老者,“哦?”了一声,说:“所以呢?”
老者笑了笑,但是看着他的笑容,只会让人莫名的有些同情他现在的处境,他说:“你只知道他们有意在江西扶持势力,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势力只在江西,换言之,如果其他地方他们本来就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势力呢?所以光听我师妹的话,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实力分布的全景……”
“有道理啊。”杜景瑞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然后又问:“可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呢?”
老者回答道:“你刚才说了,谁能说的更多谁就能活,可这对我并不公平,因为我是临时被我师妹找来帮忙的,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任何细节,换言之我只能等死!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
杜景瑞笑了笑,不难看出,这师兄妹俩都要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人更加聪明,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可以变得简单而高效,所以杜景瑞又说:“那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老者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说:“南直隶南方和江西北部连在一起,就是整个大威最主要的铜产地。”
“铜?”杜景瑞甚至不太确定铜是哪种金属。
“就是铜!大威王朝初期,朝廷有意用宝钞也就是纸质货币代替白银和铜币,但是效果奇差,到如今这王朝看似稳定,可实际上朝廷已经快要失去了对于货币的掌控能力甚至进而导致完全丢失对于经济的调控能力,如果一个王朝失去了对于经济的调控能力,那也就名存实亡了……”说着说着,老者一阵恍惚,显然他已经快要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一旦昏迷,那就不可能有人再来救自己了,所以他展现出了近乎恐怖的意志力,强撑着继续说:“一般老百姓用不太到白银,而宝钞他们又不认,所以唯一切实有效的东西……就是……铜!”
杜景瑞听到这儿,突然说:“你应该有解药吧?”说着他看了看身旁的林宝傛,又对老者说:“这迷药显然是你弄的,你应该有解药吧?”
老者嘴唇发紫,但还是点了点头,从木盒子中摸出一个小瓶子,然后丢向杜景瑞,正好落在他的身上,离近了才看清,这小瓶子是个鼻烟壶,杜景瑞将其拿起,打开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崔不及防的杜景瑞差点儿吐了,但也就这一下,他便感觉到了身体机能已经开始恢复。确定了这药不假,杜景瑞才拿着鼻烟壶让林宝傛闻了闻,姑娘就浅浅的吸了一口气,立刻被臭的脸色都变了,身体本能的往反方向躲了过去,但也就是这个动作,就能说明她的身体明显已经有力了许多。
缓了缓,杜景瑞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老者身旁,接过他手中的木盒子看了看,问:“这有没有什么药能救你的命啊?”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杜景瑞已经开始有些欣赏这个老者了。本来杜景瑞只当他是一个卑鄙的武林中人,但是此时一看,这老人的眼光、头脑、意志力都是人中罕见,所以杜景瑞已经开始想,要不要让他也成为龙属……
老者回答道:“白底黄纹的瓶子里装的是小还丹……这应该有用……”
杜景瑞点了点头,便从白底黄纹的瓶子里倒出一粒丹药,然后喂给那老者,等了一会儿,看着这老者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杜景瑞又说:“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不太会武功啊?”
老者点了点头,说:“我的武功早就废了……”说完,他无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萧青璇,杜景瑞便明白:恐怕这对师兄妹之间的故事还有一大串呢。
但是眼下他并不关心那些,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铜的事吧。”
老者说:“江西北部、南直隶南部,这是整个大威朝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铜产地,几乎人尽皆知。”老者又说了一遍。
杜景瑞不明白,又说:“既如此,那朝廷也必然知道,这样的话,如果有人想从这里把开采出来的铜盗走,恐怕不易吧?”
“他们根本不需要偷那些铜,不采就行了。”老者说,“如果他们早已控制了南直隶,那么那儿即便有再多的铜矿藏,他们也可以对朝廷说已经没了,这样一来朝廷就只能依靠江西和其他地区的铜,如果他们再把江西的铜源截断,那么朝廷必然会迎来巨大的危机。”
杜景瑞对于人类社会的了解实在不多,更对经济缺乏概念,听了老者的话,他一会儿觉得身处云雾之中,一会儿又觉得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所以他又问:“朝廷真的这么缺铜吗?”
老者笑着说:“即便朝廷每年得到的铜产量再升一倍,经济危机恐怕都不能避免,对此,朝廷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强行介入,那就好比一个身无长物的盗贼冲进民宅之中一样,这和抢劫、和盗窃根本无异,如果朝廷真的这么做,那他们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盗贼,等待他们的,就必然是被天下人剿灭,这就只剩下时间早晚的问题了。第二种选择就是放手,彻底不再干涉经济问题,把国家的命脉拱手让人,那么整个大威王朝的经济最终就会落入那些富可敌国之人的手中,到时候,朝廷要么就要宠着他们,把他们当成爸爸,要么就只能冒着发生经济危机的危险杀了他们。”
杜景瑞听到这儿,忍不住发问:“钱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老者哼的一笑,说:“人比起禽兽,最伟大的一点就在于人会用钱。”老者的话说的略带玩笑之意,但是他说者无心,杜景瑞作为听者却有意,的确,也许这正是问题的所在:钱才是真正的王,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也可能是钱的奴隶。
望着那个老者,杜景瑞终于问道:“老人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此时也显得谦和了很多,说:“周谦。”
“那么周老爷子……”杜景瑞看着周谦,“不如你留下来帮我吧。”
“什么?”周谦傻了,在场其他人也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