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弼秋犹豫着要不要找那两个人的时候,接到了张明睿的电话。那也是差不多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张明睿扔给陈弼秋一个包裹和一本书。显然包裹已经被拆开过了。
“这是任雪这个月给那个陆医生的,他投递的时候被我的人跟上了,想办法给弄了回来。你看看地址,是赵晓平家。”张明睿拉拉领带,“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她还害得赵晓平还不够吗?”
陈弼秋取出包裹里的书翻到最后一页,果然也有几行手写留言,还是那个字迹,只是内容有所不同。然后他拿起旁边的书,“这本是……”
“这是上回任雪不小心落在这里的书,被助力收起来了,前几天才想起来给了我。我实在看不出来这两本书有什么不一样。任雪在搞什么鬼?”张明睿将两本书都放在手里,对比的看了又看。
“书的内容是一样的,她应该是几个月才会换书的内容,只是每个月都会换留言。”说着翻开书的最后一页,把那些字迹给张明睿看。“我在赵晓平的书柜里见过很多这种书,只是每一本的留言都不一样。字迹却是一样的,很明显是一个人写的,能坚持这么久看来这个局他们做得很认真。”
“你说的我听不明白。”张明睿觉得陈弼秋似乎看出了什么却没有告诉自己。
“我是说他们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然后把赵晓平放在这个谎言里。现在赵晓平生活的世界完全是靠这个谎言架构的,一旦谎言被揭穿她的世界就会崩溃。而操控这个谎言的人是任雪跟那个陆医生。””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明知道赵晓平被他们耍却只能看着!”张明睿不懂心理学的那一套,但是陈弼秋的这个解释让他无法接受,“人怎么能生活在谎言里?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远无法攻破的谎言!赵晓平是谁?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任雪那样的人骗?”
“我跟你解释不清楚,现在我最需要了解并不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而是赵晓平接受这个谎言的原因。就像你说的,她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任人摆布?她这样的接受究竟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只有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才知道这个局能不能破,该怎么破。”
听陈弼秋这么说张明睿更急了,什么叫生理和心理?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智商感到着急。陈弼秋当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可是他又该怎么跟他解释呢?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断不能仅靠猜测就去下结论。跟任雪在一起的那个陆医生又是怎样一个人?这些他更加不了解。现在也不是着急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陈弼秋想要去会会这个陆医生,但是在那之前还要用张明睿的人把这个人的情况再了解的更加详细些。不是那些身家什么的,而是他的学历背景,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在心理学领域的研究成果。
三天之后,张明睿把资料给了陈弼秋。这个陆医生原名陆启华,本身就有医学博士学历主修还是脑神经科,心理学方面虽说只有硕士学历,可是他几乎一毕业就从事心理治疗的临床研究,并且有职业治疗师资格证。凭借丰富的临床经验和独特的催眠手法在业界地位颇高。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一直以其高尚的医德被人追捧,怎么可能跟任雪合作做出这种事?
他是脑神经方面的专家,也是高级催眠师。那么赵晓平的失忆究竟是脑神经出现的问题还是心理催眠的结果?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在调查人家,人家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的被他发现。
陆启华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深色平静的看着一进门就盯着自己看的陈弼秋。赵晓平见他发呆,干脆把他拉过来,“陆医生我刚跟你说的人就是他,你看是不是不像?医生就该像你这样,就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介绍给你我都不太好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弼秋自是防备。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这算是同行之间的本能吗?”陆医生看似开玩笑却话中有话,赵晓平却似乎对这个人言听计从。只是说想喝鱼汤赵晓平就乖乖出去买鱼了。
支走了赵晓平,刘小麦看上去好像不在家,两个人看着对方都在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陈弼秋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里面传来他导师的声音。显然是陆启华跟他说了什么,但从导师的语气听得出来对这个陆启华他那骄傲的导师还是十分敬重的,而他打电话的目的更是简单,为了赵晓平好他最好全力配合陆启华。
挂了电话他再次回头认真的看着陆启华,他依旧优雅的喝着咖啡,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威尔说你很聪明,他很少夸别人。我看过他给我的资料,看得出来这些年你很努力,可到底没有经验。”他放下咖啡杯,“救人先救心懂吗?干我们这行的救的就是人心,有时候是需要不择手段的。不知道威尔有没有告诉过你,治疗一个病人先要看清她要的而不是想着自己能给的。医生与病人的关系,可是是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但最蠢的就是把她当成爱人。我知道你为了赵晓平付出了什么,但你既然想要以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我也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毫无经验的助手。”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这种自己在明别人在暗的感觉是人都不会舒服,看样子人家对自己的了解远比他对别人的了解更加清楚。
“发现你的不是我。赵晓平虽说是我的病人,但我很忙,不可能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是她身边的人。她身边所有人的资料都是任雪给我的,说起来当初能够插手赵晓平的事也是那个丫头强求的,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可惜……唉……”陆医生看看表,“赵晓平该回来了,明天带着张明睿来我家,有些事是该摊在阳光下了。”
果然他的话说完没多久赵晓平就拎着鱼进来了。紧跟着她的还有刘小麦,看情形应该是回来的时候碰到的。跟陆医生打过招呼刘小麦没有吃饭就跑回自己的房间。这几日这个丫头也是神神秘秘的,可其他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忙也没人有功夫注意她。却不知这个时候刘小麦正躲在房间里反锁上门,悄悄打开电脑,拿起耳机。陆医生跟陈弼秋之间的对话清晰的进入她的耳里。没错这个丫头确实在客厅的茶几地下装上了窃听器,这个主意也不是她最先想到的,而是跟大哥闹掰后发现大哥一直在用这种方法监视自己,于是就上了心。直到有一次在房间打游戏累了,想出来喝水的时候听到了陈弼秋跟赵晓平的谈话。当她听到赵晓平说起自己妈妈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后来去找李亚淑套话才知道陈弼秋原来是研究心理学的。那他一直待在赵晓平的身边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可是赵晓平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病啊?于是她想到了窃听,只有这样得到的真相才是真正可靠的。她其实自己都没有发现经历了上次的事她早已不会再轻易去相信别人口中的话。
他们明天要去那个陆医生家里,可她又不知道他家在哪,看来明天只能乔装跟踪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赵晓平早早就去上了班,陈弼秋打了电话约了张明睿,刘小麦一直趴在门上偷听。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区。
陆医生的家在离市中心很远的郊区,虽然偏僻可是空旷。他们到的时候开门迎接的居然是任雪。陈弼秋没有十分惊讶,却是张明睿的呼吸粗重起来,有种被别人耍了的感觉。
刘小麦看着他们进去而自己只能远远地站在大门口发呆顿时失望至极,后悔没在陈弼秋的身上再装一个窃听器。还好这里是个平房,院墙也不是很高,刘小麦绕了一圈发现房子后面居然有棵光怪陆离的大树。还好自己之前也干过翻墙逃课的事,看着树身横七竖八的枝干顿时来了精神。没想到居然让她跳了进来。
运气不错,他们谈话的地方从这里居然能看见。小心翼翼的藏好身子,刘小麦往里头看了看,张明睿跟陈弼秋坐在茶几的一边,陆医生跟任雪坐在另一边。四个人的面前放着的除了茶杯好像还有一叠什么东西,有的是纸有的是胶片什么的,远远地看上去上面应该有字。陈弼秋的手里还拿着什么正在看。
“只是发现的晚了不到一会儿,怎么会损伤这么严重……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错误!”陈弼秋的手在发抖,像是很害怕。
“我在这方面的研究你想必是很清楚的,有没有问题我会看不出来吗?”陆医生把东西整了整,“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相信,但是赵晓平能有今天全都是任雪一个人的功劳。要知道那个时候她的样子即便是我也不敢相信她能恢复到现在的程度。一直以来从没有放弃并且牢牢抓着她不放的人是任雪。”而任雪却像是在听别人的事,看都没看他们,只顾着整理眼前的资料。
“你们说的我不太明白,请你们直接把当时发生的事告诉我好吗?”张明睿早已在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哑谜当中丢失了耐性。居然还把任雪说成赵晓平的恩人,怎么可能?
“跟你分手之后,赵晓平就一个人回了住处。我跟着她,站在她楼下。看着她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整个晚上都没有灭。然后我自己回家,妈妈对我彻夜不归表示很不满,于是我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看到了她给我发的邮件。邮件刚打开妈妈就进来拔了我的网线。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我还是看到了死字。可我当时根本出不去,于是我想到李亚淑那里也一定会有一样的邮件,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能绕了好大一个圈才让李亚淑注意到了那封邮件。没想到还是晚了。等我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可我看过了她那封信,我知道她是想活的。在所有的人当中她是最想要好好活着的人,我认识的赵晓平是那种为了活着可以不顾别人死活的人,她怎么会死?
也许你们不相信我其实一点都不恨她,我们曾经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可当我们真的成了姐妹却变成了仇人……幸亏那个时候陆医生刚好在那个医院有学术交流,听说了赵晓平的事他过来看了看她。我认得他,妈妈为了对付赵晓平的母亲曾经调查过这个医生,当时就连爸爸也对这个医生评价很高。虽然并不能确定陆医生能不能救她,但我想试试,有人说她或许就只能比植物人强一些,可我不信。赵晓平的眼睛是睁开的,她看得见,有反应!于是我纠缠陆医生,他原本不想管可当我说出她是谁的女儿的时候他改变了想法。因为赵晓平自杀的安眠药是他给她妈妈的。
后来我们将赵晓平隔离起来,具体的治疗方法我是不清楚的,陆医生也只是跟我说赵晓平醒了,可是忘记了很多事。然后他给她催眠治疗发现她竟然忘记了妈妈的死,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流露出对母爱的依恋。陆医生说如果在催眠的状态下她这么说那就是她这个部分的记忆被永远的抹掉了,可以肯定是药物造成的伤害。她记得自己曾经自杀过可她却把所有的原因归结到对张明睿的爱上。为了让她坚定活下去的信念陆医生没有告诉她真相,反而极力促成她潜意识里的假象,让她得到母亲的爱,而我和陆医生则小心维护这个假象。可是很快陆医生就发现赵晓平对有些关于张明睿的记忆也消失了,在那个时候她应该陷在失去张明睿的痛苦之中,脑海里那些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必须是清醒的,一旦她不自觉的去寻找那些记忆势必影响到我们正在努力维持的假象。于是我们给她再一次进行了催眠,而这次却是把那些关于张明睿的记忆给她放回去。”任雪说着抬头看看张明睿,“不可思议吧?我对你们两个的了解远远不止你看到那些照片那么简单……”
“难怪……难怪这次回来看到赵晓平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真实……”陈弼秋看着陆启华。这个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居然可以在赵晓平住院那么短的时间里对她做出这样的事而不被人察觉?
“当你第一次出现在国内任雪就已经开始担心了,这些年她一直都有在关注你。怕你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不得不从暗处走出来,逼的张明睿也出现在赵晓平眼前,甚至挑拨跟赵晓平早已没有关系的刘小雨夫妇,后来据说她的妹妹还住到了赵晓平家里。可是这一切似乎成效都不太大,她甚至亲自找上了程刚,招惹了李亚淑。你们不会认为只是个简单的吃饭,张明睿,段文泽,刘小雨竟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真的是巧合吧?这只是任雪为了扰乱你们的注意力搞出来的小混乱。”陆医生忽然哀伤起来,“任雪也是这场变故里受伤的孩子,可是所有人都在恨她。为了更完美的布下这个局,她甚至故意让你张明睿当众羞辱然好让自己的妈妈相信她真的喜欢你。继而找借口说要出国,骗了他们一笔留学经费给赵晓平买下现在住的房子。而后在将近五年的时间里她只能躲在我这里,偶尔逛街也只敢在这附近转转。可就算是这样她操心的还是赵晓平,连带着她认为应该是赵晓平的东西都不允许别人染指,张明睿别说你不曾怀疑这几年你交往的那些女朋友明里暗里的总会出点事情?她们两个都是需要拯救的孩子,可是这一个还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傻乎乎的忙着救另一个……”陆医生的手放在任雪的肩上,像是要安慰,可任雪却平静的躲开,“我说过我没病,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这是还债。第一个把我从别的小孩的拳脚下拉起来的那个人跟我说,做人一定要给自己立一条规矩,不能欠人任何东西,就算不得已欠下来那就一定要还上。她说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把别人欠我的讨回来。我没她聪明,不能像她那样给自己立那么霸气的规矩,于是我干脆把这个也当成自己的规矩。我只想像她那样堂堂正正的做人,理直气壮的要回自己的东西。”
陆医生摇着头没再说话。这就是最后得真相,两个男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而蹲在外面的刘小麦更是吃惊,在她看来这个任雪病得更严重。别说她跟赵晓平根本不是亲姐妹,就算是亲姐妹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更何况做了这么多还被人深深地恨着,名利双损,这个女人到底是蠢呢还是蠢呢?
可是现在这件事要怎么收尾?谎言到底是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赵晓平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被欺骗下去。现在她的身边有那么多从前的人,难说不会勾起她对过去的回忆,这些记忆一旦跟之前相信的假象发生矛盾,以赵晓平的聪明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三个男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而任雪却站起来,走到了窗口。坚持了这么多年,赵晓平真的还是救不了吗?到底还是亲手毁了她吗?真的就不能像从前一样简单的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