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天方破晓,一队黑甲骑兵在旷野中策马狂奔。马行如风,人心如焚,骑士们不停地挥动着马鞭,口中发出“霍,霍”的叫喊声。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战马。经过数百里长途奔驰之后,它的速度未见丝毫放缓,四蹄翻腾之间,便将尾随者远远地抛在后面。
此时正是秦王政十四年(赵王迁元年)初春。一个月以前,秦军进攻赵国平阳、武城,大败赵军,斩首10万,杀死赵将扈辄。一时之间赵国上下人心慌恐,形势十分危急。值此危难之际,驻守北方的大将李牧被赵王紧急召回。
白马上的骑士正是威震七国的一代名将李牧。只见他年约四十上下,面容削瘦,神色肃穆,一双虎目神光内蕴、深邃无比,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超凡气度。
自前日下午出发,整个马队接连换过三次马,整整赶了八百多里路。虽然每个人都感到十分疲惫,可是没有主将的命令,谁也不敢吭声。
纵马奔上一个山头后,李牧终于勒住缰绳,同时举起右手。
“原地待命。”紧随其后的亲兵队长朗日大声喊道。身后苦苦紧追的亲兵们齐齐松了口气。二十名亲兵自动策马排成两排,众星捧月般围在主将身后。
李牧端坐在马上,身躯挺拔如松,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态。他直直地凝视着远方地平线处隐约可见的邯郸城,不由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朗日从小跟随李牧,自是明白他的心意,策马来到旁边,递上自己的水囊,轻声说道:“将军,大赵有您,还有希望。”
李牧的眼中升起一丝暖意,一把接过朗日手中的水囊。他拔开木塞,仰起头,让冷冽的水顺喉而下,顿觉全身上下泛起一丝松驰。
朗日问道:“将军,您是先回家一趟,还先进宫?”
“进宫。”李牧抛过水囊,催动胯下的战马率先向城门驰去。
当骑队驰向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兵士远远瞧见,没等城守许可,便将城门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队骑兵从城内奔出,与李牧的马队遇在了一起。为首一人容貌硬朗,虎背雄腰,正是领兵驻守邯郸的右将军颜聚。
颜聚纵马来到李牧面前,喜道:“李将军,你可回来了。”
李牧拱手道:“颜将军,大王可在宫中。”
颜聚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安,轻声道:“大王正与宫中,只是”
颜聚的神色丝毫不落地映入李牧眼中。“赵国面临如此危境,大王竟然!”李牧声音微颤,心中一片冰凉。
颜聚眼中同样泛起悲凉的神色,柔声劝慰道:“李将军还是先回家休息,待大王召见时,再行入宫吧!”
李牧点点头,回过头来,看见城门口得到消息前来迎接他的邯郸百姓们,不禁发出无奈的苦笑。
朗日在一旁安慰道:“将军,先去看看小主人吧!几年不见,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
听到这话,李牧不由精神一振,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向城外驰去。
城西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独自练剑。只见他手持一根竹枝,在雪地上一个三丈左右的圆圈内往来纵横,时如苍鹰搏兔,时如长虹掠空,招式之间圆转如意,浑然天成,丝毫不拘于常法。
突然,少年口中发出一声轻啸,猿臂轻舒,竹枝由千百条虚影凝成一条,刹那间脱手而出,直向院中的一棵榆树飞去。只听“扑”的一声,竹枝竟从两人合抱的大树中直穿而过,继而余势不消,直插在院墙上。
少年走到榆树前,用手摸摸树洞,摇头叹道:“还是大了一点。”
原来此招乃是少年前日所创。在他想来,招式若是练到极处,不但树洞光滑无比,粗细定会与竹枝一般大小。可是他练了三天,树洞还是大了两分,显是劲力过于阳刚,阴阳融合不足所致。其实这也是少年对自己要求过高。若以他的年岁,能有如此功力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接着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是谁?”少年一张手,竹枝“呼”的一声飞入手中。纵身越出院门,发现十丈外正有一个黑衣人在向后张望。他心中暗暗奇怪,但此刻不容多想,索性追上去再说。
黑衣人看见少年赶来,也不出声,狂奔出村口,径直向村外的树林逃去。
少年暗想:若让对方逃进树林,可不好找了。脚下一紧,连连两个腾越,立时将距离拉至不足五丈。
黑衣人眼见无法逃脱,飞速奔跑的脚步突然停住,下身微蹲,竟然反手一剑直向身后的少年刺去。
此举虽然出乎意料,但少年的反应却也不慢。只见他腰肢旋风般一扭,侧身让开长剑,手中的竹枝一弯一曲,挑向对方的手腕。
黑衣人刚才显然故意隐瞒了身手,这时再也无法藏拙,右手长剑招式未尽便已收回,身形倏然一转,手中剑花一挑,迅如闪电般连点少年胸前三处大xue。
少年的反应居然更快,竹枝颤动,连生变化。
“当,当,当”,竹枝准确无比地在黑衣人的长剑上连点了三下。
黑衣人身躯一震,只觉长剑上连连传来三股力道,头两道恰恰抵消了自己剑上的劲道,最后一道劲力再也无法抵住,只觉手上一麻,长剑被远远荡开,不由得胸前空门大开。眼见少年左掌如游鱼般穿胸而来,他急忙伸出左手,刻不容发地挡在身前。
“啪!”两只手掌击在一起。两人身躯同时一振,竟然势均力敌。
少年原本只用了三成功力,正待催动内力击败对方。黑衣人突然叫道:“鹰儿,住手。”
少年心头一震,急忙收回掌力,向后一纵,定睛向对方看去。只见黑衣人拉下了蒙面的布巾,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义父!”少年顿时大喜,丢下手中的竹枝,直向黑衣人扑去。
这个黑衣人正是刚从边关赶回的李牧,少年则是他的义子战鹰。李牧本想考教一下义子的武功进境,没想到他的成就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一时之间,心中又惊又喜。
战鹰扑在义父的怀里,良久,方才抬起头来,哽声道:“义父,你终于回来了,真是想坏孩儿了!”
李牧长年驻守边关,膝下并无子嗣。战鹰是他七年前与匈奴作战时救回的一名孤儿。两人原本父子情深,两年不见,自然欣喜异常。
李牧眼见义子长身玉立,面容俊朗,眉宇之间英气逼人,顿觉无比欣慰,问道:“鹰儿,你的易经八法已练至几重?”
战鹰双手一伸,颓然道:“去年方练至第七重。这几个月日夜苦练,却是进境甚微。”
李牧心中愕然。据传“易经八法”乃黄帝之师广成子所创。数百年来,练至大成者寥寥无几。自己七岁时遇一奇人得传此功,三十五岁时方才练至第四重,如今也不过勉强达到第五重的境界。没想到这孩子天赋异禀,进境竟然如此神速。要知易经八法乃上古奇学,功力越高对身体的脾益越大,不仅能洗髓移筋、脱胎换骨,更能激发人体内的无限潜力。以这孩子如今的成就,若是多加历炼,定能进军无上武道,达至无敌之境。
想到这里,李牧微笑道:“鹰儿,这是习练易经八法的必经之途。只要你心无挂碍,潜心修炼,当能突破瓶颈,再上重楼。”略一沉吟,李牧又道:“这一次义父出征抗秦,带你同去可好?”
战鹰闻听,不禁大喜道:“真的吗?孩儿总算可以上阵杀敌了!”
李牧忽然念及一事,接着问道:“前年离开时,我让你研读的《孙子兵法》可曾领悟?”
战鹰道:“孩儿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兵家之道诡变异常。天时、地利、人和固然重要,但不能拘于常法、生搬硬套,只要为将者灵活运用、因势而变,当能出奇制胜、百战不殆。孩儿对三百年来的古今战例逐一细细揣摩,自觉颇有些心得。”
李牧点点头,正待细细询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回头一看,却是朗日等人寻来。
未到近前,朗日高声道:“将军,大王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