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将身躺落在办公室里,日常用以接待客人的长沙发上。心里想着一生辛苦勤劳的父母亲,不禁思潮起伏。思绪倏忽间,可是使我自小至大的成长经历,竟自一幕接一幕的接踵纷沓入头脑中,灵魂宛若穿梭入了童年时期的身子里去了。
我看见,一头黝黑密发的父亲,额前汗珠正在点点滴滴跌落,正一脸欣喜地推着自行车,直往黄土路上的斜坡举步登行。
自行车是七十年代双梁凤凰牌。虽是车身高大沉重,但质量却是极好。
九岁的我,坐在自行车镶上了平滑木板的后座上。这时两手扶住身前的骑乘座,双脚垂落两边,正在用力地前后摇曳,心里想象着自己骑在骏马上的样子。
而比我大了三岁的姐姐,步行在自行车后,正卖力地帮父亲推车前行。母亲走在最末,肩上挑着一担沉重行裹,一脸笑意地叫道:“小歌,小心你那小脚,别碰到那单车轮子上。”
然而,我回头瞧住母亲开心地笑着。九岁的我,又如何能领悟得到,父母亲这般无微不至的爱。
这天,是我们一家四口极是喜庆的日子。因为父母亲动用了半生积蓄的四千七百元,在市区中购买了一间单层瓦房子。这天,正是我们举家搬迀的吉日。
也便由这天开始,我这个天真纯朴的农村仔,从此以后,便成了改革开放八十年代举家迀居的城市人。
初搬入城里的我家,生活中大多数事情,俱都在母亲的计划主导当中。父母亲半生务农,从小都没有上过学,可说是西瓜般大小的字儿,二人加起来也认识不过一箩筐。父亲更是连难算少许的乘除法,亦然也不懂得怎么计算。
为了解决家里生计,母亲让父亲将家中的那辆凤凰牌自行车,于车后座两边缚上一担箩筐,每天早岀晚归的穿行于城市中,作起了回收破烂的卖买。
父亲虽然不认字,却是位既聪明又吃苦耐劳的人。时至我上小学六年级的这一年,单靠着父亲一人赚钱养家,不单是解决了我们一家四口的衣食生计问题,而且也就在这一年里,亦让我父母成了生意挺好的破烂回收站老板。
母亲精打细算的心思,更是丝毫不缺。家中破烂回收站开店前,母亲便与邻居家交好的那位张阿姨商量好了,出钱请张阿姨帮忙把秤算账等。
最值得父母亲感到欣慰的,可还是我和姐姐在过去的三年里,一直便是家中的好儿女。不但事事循规蹈矩、听话听教,而且若是家中工作繁华的时侯,我姐弟俩总会想方设法地帮忙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尽力去为父母亲分担一下。
九十年代初年,这一年小学上初中的升学考试,我以语文、数学双科全校第一成绩,入读了位于仅距我家还不到五百米远的市二中。
开学的这一天,当班主任将我分与方醒同学同桌时,我的人生,从此便由方醒这个家伙,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方醒这家伙,年龄比我大了一岁。他不但是年龄长于我,而且他那身体质量,可既是比我高出了半个头,又是比我壮实了许多。
再过上半个月,我就整十三岁了,身高一百五十厘米、体重差了一点才够九十斤。而方醒身高已过一米六、体重在一百斤以上。
一个品学兼优好学生的我,在这个时侯,遇到这样一位极度顽劣的同桌。便似是冥冥之中,已注定有许多难以意料之事,将要伴随着我们二人认识,将会有了天翻地復的变化似的。
开学的第一、二周里,我和方醒二人虽是咫尺之距的同桌,但我俩可是话也不多说一句。直至第三周的星期一,我与方醒之间,这才开始有事发生了。
这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我两手空空的走近校门,准备回家去。信步而行,走到校门口时,便见到方醒带住三名同级校友,将我们班一名叫何放的同学,截拦在校门前。
我心里极是好奇之下,也即将步子停了下来,立身在另一边远远偷看。这时,方醒的一双眼,虽溜溜转的正在左右盼顾,瞧住放学时人潮如涌的学生们,簇拥不断地步出校门。而我,夹杂在学生人群当中,方醒可是没有留意到。
只见方醒突然使了一下眼色,他身边的两名同伴,即同时伸手抓住何放左右两臂,半推半扯地将何放往左街推行而去。
发生的这一切,我自是一清二楚的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事情很不对劲,方醒他们还没走多远,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即举步跟了过去。
方醒众人沿路走了约莫近二百米,渐渐的离校门远了。三人拥住何放,突然便将他推进了一条小巷里。
我跟踪在他们身后十数米远,急忙加快脚步跟上去。到了小巷转角处,刚想伸头偷看一下,便已听到方醒凶巴巴的喝道:“何放,你这混蛋,脑子是不是真傻了,我昨天叫你今天中午就交上入会费,到现在你他‘妈’的屁也没有一个,你这算什么吗?”
“我……我找不到钱,那……那兄弟会我不……不进了,行不行?”何放显然怕得极是厉害,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是哆嗦发颤。
“前天你才答应的事,今天便要反悔是不是?你可知道我兄弟们是怎么对待叛徒的?那好!兄弟们过来揍他。”方醒喝叫着威吓何放。
我听到方醒说,马上便要动手打人了。不由得心头突的一下,不禁为何放担心起来,立即将半边脑袋慢慢的递过墙角,偷偷地向小巷里瞄去。
这时,三米余宽的小巷内,方醒伸出的一只左手,大力地执按在何放右肩上,将他紧紧地推压在左边墙壁间。而方醒站在右墙沿另一边的三名同伴,似是听到了方醒命令一般,然已开始慢慢的走向何放,看样子是真的要揍何放了。
我看着何放那副惊恐得发青的脸容,心里不由得踌躇不安起来,也即便想着,要不要即时跑回学校告诉老师?
忽听何放开口央求:“不是我不想入会,阿醒哥!你说我要给十块钱入会费,那……那么的多钱,我就是一个月不吃早歺,将钱全部鑽起来也不够,我……我怎么交吗!”
方醒突然右手举了起来,他的三名同伴,复退回原来的位置。随之,方醒亦也转身走到三名同伴身边,轻声和他们商量着什么。
我极力专注地窃听,想听到他们说些什么话,但他们叽里咕噜的说着,我可是一个字也是没有听在耳中。
方醒又转过身去,走近何放身边,以手指住何放的鼻子,喝问:“何放,你想加入我们兄弟会呢,还是想让我们来揍你一顿?”
“阿醒哥你别打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何放惊急的回应。
“那好,咱们就这样好不好,你知道我那同桌叫麦歌的吧?”方醒见何放慌忙点头,又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想方设法的,也要将麦歌拉进我们兄弟会。不然的话,到时可别怪我给你好看的!但是,你若将麦歌也拉了进来,嘻嘻……那么你那入会费我也给你免了。”
“阿醒哥,我听说麦歌那小子,可是我们班里成绩最好的尖子生,我怕他不肯跟我们一起混呢!再说啦!麦歌那小子不用看,他除了念书好一点,其他的肯定是弱得很,他进咱兄弟会有什么用吗?”何放想了一想才说。
我藏身于巷外墙角后,听了何放这句话,心里一下子不禁恼火顿生,若不是在情况特殊的这当头,我一定是立马欺身上去问何放,我到底是怎么的“弱得很”了!
“你懂个屁!”方醒听后,出手便在何放头上狠敲了一爆栗。
方醒这一举动,让藏在近处偷看我见了,可险些使得我喜极而呼,心里不禁暗叫:“方醒你真应该打大力一点才对。”
“我方醒做事,还要你何放来教是不是?你就没听说过文武双全吗?有了麦歌那小子的文,哈哈……那我以后的作业、考试什么的,我扭头一看照抄,或者叫他直接帮我做了都行,你懂不懂……笨笨。”方醒嘴里说着,又是将右手食指屈起,“嚯”的一声,照住何放脑壳又敲了一爆栗。
我看得心头又是一乐,急忙伸手将嘴按住,生怕自己暗地里偷笑,会突然发出声音来,让小巷内方醒他们发现。
何放头上又再被打,自是吃痛,即时他伸手捂住脑袋,却又似是被打醒了一般,喜叫道:“啊哟……对对对!我一定将麦歌那小子拉进咱们兄弟会,不然的话,我准是要揍死那臭小子不可。”
“那就这样说好了,你要是搞不定麦歌,就把他带到这巷子里,咱们兄弟马上就收拾他。”方醒说完这句,竟又一把抱住何放肩膀,继道:“走,请你吃东西去。”
我听到这里,心下一想便知,方醒他们定然马上要走出小巷的了。心里自是害怕个不得了,急地将身一转,脚下立即大步跨出,头也不回地往家里方向,直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