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耀祖这个人的性格,遇事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他和他大商量好后,第二天就把汤大山叫来,说:“现今世上不太平,徐家庄我徐家哥家里遭了劫,最主要的还是没有人护庄。有人护庄了,那些强人能够随便得手吗?不能!”
汤大山把儿子送给了董耀祖大后,董耀祖大没有失约。在孩子满月后,邀请汤家的老人儿汤守经作为保人,也作为立契人和见证人,把上川里的两垧川地和冒顶梁上的三垧山地给了汤大山。这使汤大山心满意足。
汤大山听董耀祖召见问话,忙附声问道:“少东家的意思是叫人护庄呢?”
董耀祖说:“我和你大姑父寻思着,必须让人来护庄,才能保证全庄人的安全,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能够照应。现在县衙和镇里南保长都有这个要求。”
汤大山听了,说:“既然县衙和南保长有要求,那要从各牌各户抽人,怎么个抽法呢?”
董耀祖说:“护庄的人,我家里每晚管一顿汤面糊糊。抽人的事,你寻思一下,看抽多少人合适?不能把全庄人都抽来,那不是要把我家里吃干喝尽了?要年轻力壮的。”
汤大山堆起满脸恭色说:“大姑父和少东家都是大善人啊!现今这年辰,只要每晚管一顿面糊糊,谁个不抢着来?这事好办。”
董耀祖说:“那你这两天看着办这事。我估摸着抽上十个人就够了。白天留两三个人专门打探消息,观察动静。晚上留七八个人轮流巡庄。”
汤大山说:“好,我就按你说的去办。”
董耀祖想了想,又问:“护庄总要个带头的。这事你总体上管着,你看具体带头的谁合适?”
汤大山低下头默了一阵,说:“这事我替你打打下手,我家的娃还小,担不起这个责。我侄子大娃、二娃也行,可是他俩家里有妻小,白天还要在这边干活,不方便。就让三娃带这个头吧。他人年轻,又勇猛,光棍一个,使唤着方便。就让他挑这个担子吧。”
董耀祖点了点头,同意了,说:“那就让三娃带头。家里白天的活,让三娃少干些,他专心护庄,年底工钱少不了他。”
汤大山见董耀祖同意了,瞪着眼睛说:“少东家让他干这么轻松的活计,他娃享福了,还敢偷懒?”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汤大山根据董耀祖的安排,在凤龙庄放出消息,说是根据平襄镇南保长安排,要抽出十名壮劳力组建巡庄队,由汤三娃管领。同时说,董家每晚给巡庄队人手安排一顿面糊糊,随便吃,管饱。
凤龙庄汤、王两姓乡民,对护庄不护庄的事儿没什么兴趣。反正家里有的,只有吃饭的嘴,其他的,强人来了也看不上拿。但一听说董家每晚给顿面糊糊,个个惊地张大了嘴,撒腿就往董耀祖家跑。
汤大山带着汤三娃,把那些想吃嘴的人,全部拦在董耀祖家院外,说:“少东家说了,这次只挑十名力壮的小伙,以后再看情况挑选。都是乡里乡亲,其他就不多说了。”
那些年老体弱的老人、小孩和妇女,自觉地退到一边去了。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的挤在人群中,被汤三娃拉着袖筒送出去了。
汤大山说:“护庄的人由汤三娃管领,三娃你看着挑吧。”
汤三娃听了,走到人群前,装模作样地抖了抖身上的土,大声朝人群里说道:“都是庄里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下面我叫名字,叫到名字的人站到前边,就是巡庄队的人。”然后朝人群里瞅着,张嘴陆续叫了十个人的名字。
据凤龙庄的老辈子人后来对后辈们说,巡庄队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成立了。
巡庄队成立的那天,正是王通年被天佑背到家里的第三天。三天来,天佑和金锁白天晚上轮流守护,中午仔细地熬好汤药,轮流喂给王通年服了。也许是徐德珍的药效起了作用,也许是王商氏的面糊糊起了作用,王通年气色好了许多。
这天晌午,王通年竟挣扎着爬了起来,虚弱地说:“金锁,你扶我到地上走走,哥哥一家人救了我的命,我想看看哥哥的家里。”
正德在炕上说:“兄弟,你刚恢复,家里有啥看的,就几间旧房子和一处院场,还是躺着吧。”
这两天,王通年和正德睡在客房炕上,王通年醒着的时候,俩人说了不少的话,彼此之间也熟悉了。
王通年说:“哥哥,我觉得自己能走了,一是走走路动弹一下,再者要走个茅房。”
正德说:“那也行。”
天佑家的茅屋在大院门外面东北角上。一听他大要走茅房,站在地上的金锁连忙给王通年穿了鞋,和天佑一左一右地扶着王通年下了炕。
出了客房门,来到院中,王通年停住脚步,转眼仔细看了看院里北面的窑洞厨房和西房。出了院门,王通年又不走了,让俩人扶着他看了看天佑家的大门,在院外又让扶着走了几步,念叨说:“真是个好庄廓啊。”
走到茅房跟前,王通年突然弓起身子,“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紧跟着蹲下身子,脸上显出扭曲又痛苦的表情。
金锁和天佑当即吓坏了,金锁吓得哭出了声,叫了一声:“大大,你别吓我啊。”
天佑看着王通年的脸,连声问:“伯伯,伯伯,你怎么了?我俩扶你进屋吧。”
王通年摇了摇头,憋了憋气,又吐出一口浓血,有气无力地说:“天佑侄儿,别进屋别进屋。”
金锁哭着说:“大,不进屋怎么办呀?”
王通年说:“金锁,大这次怕熬不住了,一定别进屋,你要听我的。”
天佑一时无策,手上用了劲,想扶着王通年进屋,可是王通年蹲在地上,使劲地摆手。天佑无法,让金锁扶着王通年,他蹲下身子,双肩扛住王通年的前胸,想把他背起进屋。
王通年痛苦地摇着头,伏在天佑肩膀上说:“别,别别,侄儿,我快不行了,你快把我扶到那柴草堆里,我有话要说。”
天佑无法,看了看院门外的一堆草,双手抱住王通年的脊背,向草堆里走过去,将他平放着躺到草堆上。
王商氏在院里听到金锁的哭声,走出一看,埋怨道:“天佑,金锁,你俩还不把人抬到家里。”
王通年气若游丝般地说:“他婶子,别费这力气了,我绝不能在你家中咽气!我现在只有,只有一个心愿,望你千万不要推辞。”说完,咳嗽了一会,又说:“我把金锁托付给你了。”说完,大睁着眼,看着王商氏。
王商氏见此神情,明白了几分,紧着声说:“你放心,他伯,金锁就是我儿,这就是金锁的家。”
王通年又歇了歇,缓了口气,鼓足了劲,说:“金锁,我没有什么留给你,我俩讨饭的口袋里,有一卷祖传的家谱,还有一本古老的易书,你交给你哥保管。你要,你要听你大和你娘的话,我,我就走地安心了。”
稍喘了口气,他又眼望着天佑,说:“侄儿,你告诉你大我的老哥哥,就说我看了屋里,这庄廓是块宝地。若把这院的大门,再向前延三步,家里,家里人丁一定兴旺。”说完,头一扭昏睡了过去。
天佑拔腿就向存德家跑去,当他和存德前脚搭着后脚赶来时,只见金锁正搂着王通年的脖子,爬在地上失声痛哭。
存德用手把了把脉,翻了翻王通年的眼皮,说道:“人已经走了,娃,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