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所有的想法,汤三娃只能一个人藏着掖着闷在肚子里。他根本没办法向谁吐露一点儿实情,或者争取让谁给他出一个啥好主意。他能向大哥、二哥说自己有好大一堆银钱吗?不能!
先不说大哥二哥平时待自己好坏如何,就凭大嫂、二嫂争先恐后地生出来的那一大堆侄儿子们,他都有几分惊惧。
为养活那一大堆孩子,大哥二哥的腰腿早压弯了,人也快压垮了。沉重的生活负担,让他俩的身体不但变形了,心也更加狠了。他对大哥二哥的为人是清楚的。
大哥这人,私心重地连他这个亲弟弟都觉得可怕。大哥一旦能够得利,每次都是捋起袖子干上干,管你什么兄弟情分。
二哥呢?二哥更不是个饶爷的孙子。别人家平时逮住个野鼠之类的动物,原本打算着剥了皮自家熬顿汤喝。若要是被二哥闻着肉味儿,他非要找个理由去那人家里,想法设法地撕一条鼠腿腿吃了,才觉心满意足。顺带还要喝了人家一碗汤才走。
就这样的俩老哥,一旦听说自己的亲弟弟藏有银钱,指不定这些钱,最终会落到他俩谁一个人的手里呢!到时候他汤三娃,恐怕哭都没有个好声气。
所以,宁可对旁人说说银钱的事情,也不能给这俩亲老哥说啊。
当然,对东家董耀祖更不能说了。若是向董耀祖说,自己省吃俭用地存了一笔钱,除非自己的脑袋被驴给踢傻了!
那能对大山伯说吗?也不能。
别看大山伯这几年尽量对他客客气气,凭汤三娃的感觉,那可不是抬举他的客气,而是他在东家跟前人吃地开、说地上话的缘故。
有时候他在董耀祖跟前,给那些不怎么服气他的佃户上点儿眼药后,董耀祖多少都能听进去一下。结果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那些皮嘴犟的佃户。
对此,汤大山是看在眼里的。
另外,汤大山每年乘着替董耀祖家收取佃户租子的机会,偶尔做做手脚、弄点私粮的事情,汤三娃也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他不想给东家明说罢了。
对此,汤大山心里是清楚的,他何尝不担心汤三娃在董耀祖面前给他也上上眼药呢?他自然知道,那样就太得不偿失了。所以他对这个侄儿子,不能不低下姿态尽量客气一些了。
假若汤三娃把藏有银钱的事情给汤大山说了,那无异于让汤大山捏住了自己的把柄。主动授人以柄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妙。否则将来万一他与大山伯为啥事情没弄好,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呐。
思想来思想去,汤三娃竟然想不起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
自己的亲兄弟,自己的东家和自己的亲伯伯,这些都是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也是他以往生活中从未或缺,将来也不可能或缺的人,竟然都不是他值得信任、可以吐露心迹的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难道是自己长大了,心思跟着重了的缘故,还是自己私藏银钱的那个事儿,本来就不是可以向任何人提起的一件事情呢?
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汤三娃这时才明白,对他来说,这件事儿才是真真的天机,根本不能向任何一位熟知的人,透露一丝半毫儿!
那只能向自己不熟知的人说说了。
此时,汤三娃忽地想起了秀蝶来。对呀!怎么把自己最亲亲亲亲的人给忘记了呢?自己愿意把所有的银钱送给秀蝶的家里人,也得提前让人家家里人知道有这么个情况是不?
要是自己不打招呼,径自背着钱袋子走进人家家里,直戳戳地说:“这些钱你们收下,我把秀蝶领回去当老婆!”恐怕当时就把人家家里人给彻底吓住。
人家全家人一定会想,你一个扛长工的,究竟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银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偷人抢劫这种事情,最为庄里人惊惧,也为庄里人所憎恨。人再怎么穷,再怎么苦,谁也不该去偷人抢人呐。
钱虽然人见人爱多多益善,使唤起来万分舒坦,可如果是偷来的或者抢来的,谁不害怕因此而惹火烧身呢?一旦让别人发现告了官,那可是要杀头的。
可想而知,人家家里人根本不敢留下你带去的银钱,你也别做梦想着娶回亲亲的秀蝶了。如果自己那么做,事情肯定弄不成。
那就只能先跟秀蝶一个人说了,再让她给她的大大、妈妈和哥哥、嫂嫂露个话,我汤三娃有的是钱。但秀蝶是个大姑娘,她自然更没胆量让家里人使唤这来路不明的钱。
所以对秀蝶说这银钱的事儿,也要说地方巧说地周全,决不能向她透露这些银钱的真正来源。省地她听了实情后,惊地像打惊的兔子一样逃跑了。
若是她再也不敢跟他汤三娃说话,那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那怎么给她说呢?
只说自己有一笔不菲的银钱,全部送给她的家里人使唤,条件就是把她领回去当老婆?
那秀蝶一定会问,你哪来的银钱?
他就说自己平时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地积攒下来的。这话她会相信吗?
如果她问,你是怎么积攒的?这又怎么回答呢?
他就说自己为了能够讨回一房老婆,生上几个娃娃,平时日子过地那个细呀,比姑娘家的头发丝还要细上几倍。他既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又舍不得穿舍不得盖,还舍不得用舍不得花,只顾一门心思地攒攒攒,好不容易才积攒了这么一笔钱!
就怕自己说这话时,会忍不住想起在镇里吃喝浪荡的情景。呵呵呵,他会心虚气短、脸红脖子粗地说不下去哇!
若是秀蝶听了,相信了自己的这番话,那一切都好办了。若是秀蝶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这番话,那再编出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她完全相信呢?
动脑子这种事儿,真不是汤三娃的强项。他一连思谋了数天,也没思谋出一个觉地满意地瞒哄过秀蝶的谎话。
实在想不出来了,他又想,既然自己想不出来,那能不能请别人替自己想出一个办法呢?
一天晚上,他躺在董耀祖堡子的炮台上,脑子里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蓦地,天佑的身影跳进了汤三娃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