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以来,汤三娃往白家庄跑地趟数少了,往徐家庄和杨家庄跑的趟数却多了。
有一次,经过和徐家庄去平襄镇里探听消息的俩人商量后,他顶替他俩到平襄镇打探消息,实际上他是专程到镇里的集市上,去给秀蝶买物件儿去了。
位于城西关的那个集市,有卖熟食的,有卖杂货的,有卖衣料的,有卖各色物件儿的。汤三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他一路走过这些卖货人的摊子,最终在专门卖各色物件儿的摊位前挺住脚步。
他两眼仔细地看着摊位上摆放的各色物件儿。有铁锨、铁铲、铁盆、铁桶、铁锁链,有铜盏、铜台、铜碗、铜锅子,有牛罐铃、驴罐铃、骡罐铃,有木梳子、铜梳子、牛角梳子,有玉镯、玉坠、玉佩或者玛瑙之类的饰物,有花手绢、红围巾、蓝头巾、绿头绳等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直看地汤三娃眼热心跳。
卖货人是个满脸无须、目光贼亮的瘦老汉。他见汤三娃盯着自己摊子上的物件儿好半天没挪脚步,看着汤三娃问道:“小伙子,不买就让地儿,别耽搁我买卖!”
汤三娃忙道:“卖呢,大爷,正看呢。”
瘦老汉堆起几分笑容,道:“要买铁货铜货,还是手绢头绳?”
汤三娃眼睛里早已花成一片,脑子里也有些晕乎,问道:“给女娃儿买个稀罕物件儿,你老人家看买啥最好?”
瘦老汉看了看汤三娃的打扮,失笑道:“那自然是玉货最好啦!可是你买得起吗?我这摊上的玉货,最少一块也要十串钱呢!”
瘦老汉这话,就有点看人端饭、看衣上菜的味道,透出些把汤三娃看扁的意思了。今天汤三娃可是揣着五个大洋来的,在这里花钱放心地很,他心里有的是底气。
他看见一块拴着一根细红丝绳,颜色墨绿、外形椭圆的玉佩竟是那么好看,便弯腰用手捡起问道:“这物件儿值多少钱呢?”
瘦老汉紧着从汤三娃手里抢过玉佩,道:“你款款放下,这不是你这号人能够买得起的。”
汤三娃心里“蹭”地火起,沉声道:“大爷,卖是不卖?”
瘦老汉斜着眼道:“俩银元,少了不卖,你有吗?”
俩银元就俩银元!
汤三娃伸手从怀里掏出俩银元,“啪”一下拍到瘦老汉另一只手里,道:“把物件儿拿来!”
瘦老汉心知今天自己看走了眼,款款把玉佩放到汤三娃手中,连连道:“哟哟哟,好汉!这物件儿值三、四垧好田土呢,你可要捏好了。”
汤三娃手心里紧紧攥了玉佩,转身欲走,瘦老汉又谦卑地道:“既然是给心上人送物件儿,你不再买点别的?瞧!我这儿还有牛角梳子,花红手绢,女娃子最喜欢了,要不再来个啥?”
汤三娃想了想,瘦老汉刚才态度虽然可恶,但话说地在理,便自己又看了看,指着一把雕刻精致的铜梳子道:“这把多少?”
瘦老汉满脸堆笑道:“呀呀,你果真好眼光!我这摊上的好货,原来就为等你来呢!十串铜钱,咋样?”
汤三娃没接话,又指着一方大红丝线缀边、內绣一对鸳鸯的手绢问道:“这个呢?”
瘦老汉故作爽快地道:“啥都不说了,铜梳子、红手绢,你出一个银元,我就替你包了。”
汤三娃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豪气十分地道:“那就一并包了!”
揣了这三样东西,汤三娃转身离开了物件儿摊子。
望着汤三娃的背影,瘦老汉惊异地直咂舌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地一点儿都没错。今儿个差点瞎了老眼,耽搁了一桩大买卖哇。怨过自己,瘦老汉不禁心里感到惊异:这愣货出手大方,价也不回,不知是做啥的人来着?
汤三娃路过卖熟食的摊位,就被扑鼻而来的阵阵香气勾地舌底生津,肚子也像猫爪一样挠动不已。
反正身上还有俩银元嘛!
他挑了一个卤猪肉的摊子,要了两斤卤肉,两碗卤面,痛快淋漓地吃了个美!临走,他还让那个满襟子泛着油泽的伙计,替他用几层油纸包裹了俩色泽金黄、皮嫩肉厚的卤猪蹄蹄。
自己吃饱吃美了,也给心上人秀蝶尝个味道不是!
瞅了瞅天色,汤三娃不敢耽搁,夹了油纸包裹的卤猪蹄蹄,撩开长腿就向凤龙庄赶去。
到庄时天已黑透了。他先上到董耀祖堡子的炮台上,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土炕上。由于今天肚子里油水大,他只吃了董耀祖家的两碗酸懒疙瘩就觉得饱了。
他找了个借口,早早关了堡门,上到炮台,仔仔细细地把那个玉佩摩挲了无数遍。
这玉佩捏在手上,感觉十分光滑沁润。他举起玉佩面向灯盏发出的灯光,发现里面竟然有一男一女俩小人儿在跳舞,这让汤三娃暗暗惊奇。他想象着秀蝶带上这个玉佩的模样,想象着她见了这个物件儿,心里一定同他一样万分欢喜。
再看看那把铜梳,雕刻地也十分好看,梳背上还刻有几个字。汤三娃仔细想了想,忽然记起这字儿,曾在天佑圆房的那天见过!对,就在天佑姐夫姜先生送给的那幅画里,似乎叫“花、好、月、圆”呢!这不正是他天天盼望的事情吗?他想象着秀蝶用它梳头发的样子,心里感到美地不得了。
直到后半夜,汤三娃才把玉佩和铜梳小心地放在花红手绢里包好,才心满意足地上炕睡觉了。
刚睡下,他就闻到了从油纸里散发出的阵阵香味。嘿嘿,明天一定起个大早,把这些东西一并送给秀蝶。要不这么香的猪蹄蹄一旦放馊了,岂不白白浪费咱一个粗人的这片心意呢!
这一夜,汤三娃做了一个童话般的美梦。他梦见自己拥着秀蝶的肩膀,坐在一个周围长满树木的山坡上,说着没完没了的知心话。
秀蝶的肩膀是那样的圆润饱满,捏着就像虚腾腾的发面馍馍那样绵软,感觉是那样的美妙。秀蝶静静地待在他的身边,黑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汤三娃感到自己快要熔化在这一池深情的潭水里,他觉得自己此刻即使死了,也不觉得可惜。
他慢慢地用手婆娑着秀蝶的脖颈,抚摸着她的黑发和面庞,抚摸着她柔软的嘴唇、微翘的鼻子和弯弯的眉毛。她在他的婆娑和抚摸下,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里,迎合着他的爱抚,嘴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可是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记住。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陶醉在秀蝶的温柔乡里时,一阵狂风忽然刮过,黑压压的云团一忽儿就涌到他俩头顶的那片天上,狂风暴雨随之而来。他顾不了自己,急忙抱起秀蝶没命地朝山下跑去。
他俩跑啊跑,不知又跑了多少路,竟跑进一座不知是谁家的大房子里。两根长长的红烛点着长捻子,把屋里照地一片光亮,两床大红的被子,展展地铺在炕上,静等着他和秀蝶的到来。
汤三娃转眼一看,只见秀蝶脸色潮红,正羞答答地绞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期待他的拥抱。汤三娃越瞧越觉地秀蝶好看,越瞧越觉得难以自持。
他什么也不顾了,一把抱起秀蝶上到炕上,三下两下就把自己剥了个精光。还未待他有所作为,一团烈火突然从他的小腹里喷涌而出。
汤三娃觉得自己好像飘到了天上的云彩里,飘到了凤龙河的流水里,又飘到了他从没有到过的一个地方。
他高兴地手舞足蹈,揽住秀蝶的腰肢一起飘啊飘。
飘着飘着,汤三娃被飘醒了。他睁眼一看,身上的破被子,早被他踢下炕去,光溜溜的席面上,摊着一堆黏糊糊发着腥臭味道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