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峡口距离平襄城,也就十里路程。与白朗西来的大股部队,在其余众将的指挥下,陆陆续续超越他们,分别赶到平襄城东、城西和城南各找地方安营扎寨去了。
这一路上白朗与陈知事闲谈甚欢。到城东门时,白朗和陈知事俩人俨然就是一对久违的老朋友,心里各有相见恨晚之意。
在石峡得白朗之令的那位后生,已带一队亲信卫兵接管了东城门,此时他们分列洞开的城门左右,迎接白朗等人到来。
走在前面的鼓乐手吹吹打打地迎门而入,白朗却停住脚步,仰头看着城墙上门楼子和炮垛,自言自语道:“此城若是固守,虽能阻我一时行程,但又不知要累及多少无辜性命!”随之回首对陈知事道:“小弟真心钦佩老兄长仁心!”
陈知事亦感叹道:“为兄汗颜呐!今日兵戎消解,全托老弟之德啊!”
白朗点点头,双眼扫向站在卫队前的那位后生,轻声问道:“城内是否巡查?”
后生躬身附耳悄声道:“前已仔细巡查一遍,正如陈太爷所言,无一兵卒。请将军安心入城。”
陈知事站在白朗近处,听了白朗和后生的对话,忍不住脚心里冒出热汗。心道,白朗到底是运筹帷幄经多见广之人!原来他先前令一队卫兵入城寻访安歇之处,实则是派他们查探城里的虚实啊。
听了卫队后生的话,白朗彻底放下心来,大声道:“诸位父老!莫怪白某多疑,实是江湖险恶,白某不得不防!走,诸位随我入城!”说完率先昂首阔步跨进城门,陈知事等人和仅百十人的卫队也紧随白朗入城。
天佑走在最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城外,只见开阔的东川庄稼地里和狭长的牛谷河河畔上,扎满黑压压的人群。白朗的大部队果然得令没有入城,陈知事和姜瀚章料事如神啊。
进城后,由刘霸天在前带路,众人簇拥着白朗和陈知事从东城门经寿名书院到玉湟庙前。
白朗抬眼看见了玉湟庙的匾额,停住脚步仔细观看了一番,似乎心有所思。他抬手示意众人在庙外稍等片刻,独自沿石阶进到庙里,恭恭敬敬地跪在玉湟神像前,磕头焚香化表喃喃祷告一番方才出庙。
刘霸天又领着白朗一行经仓巷来到县署门前。陈知事停脚邀白朗到县署歇息,不料白朗摆了摆手,道:“朗起事以来一路奔袭作战,今日得喘息之机,况刚在石峡中午饭不久,刚好借此领略一番贵地风光。”
陈知事听出白朗之意,笑道:“白将军鞍马劳顿之余有此雅兴,为兄自不能拦挡,请便请便。”
随行的平襄地方诸人,均还未吃午饭,但听白朗想看看城内情况,谁也不便自行离开。不过,这时大家不必像石峡会面时那般拘束,他们都随意四散开来请白朗自由行走。
陈知事自然须继续陪同白朗走路。白朗见沿街的店铺大都关门歇业,不解地问道:“老兄长,何以商业凋敝至此?”
陈知事心知若是隐瞒实情,反而会令白朗生疑,便诚心道:“白将军,此事全怪为兄多虑!平日里街面比今日繁华。前日得贵军布告,为兄不明实情。思虑再三,决定让城中百姓自行出城躲避,是以店铺暂时关门歇业了。将军若要怪罪,就让为兄一体承担吧!”
白朗听陈知事和盘托出实情,大度地道:“原来如此!老兄长一片丹心,朗心若不理解,岂能率万众之师耶!”
白朗此语一出,博得在场诸人一致赞词。陈知事更是由衷地赞道:“白将军仁义之心,定当能安邦定国!为兄诚祝将军早日图成大事,造福桑梓。”
白朗心情更好,他兴致勃勃地边看边行边行边谈,走过射圃亭看过西城门,又折北而行,来到城西北角的关帝庙前。
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千古流传,华夏大地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尤其关公单刀赴宴的传奇,行伍之人更是最为推崇。白朗本是豪侠出身,见了关帝岂能不拜?
他如先头路过玉湟庙那般,让随行诸人继续留在庙外等待,他独自进庙虔诚地仆倒跪地依次磕头焚香化表祷告。
这次白朗在关帝神像前祷告的时间,比在玉湟神像前祷告的时间长的多。出庙时,众人看见白朗比进庙时更显精神,似乎关老爷刚才真的给他赐了什么神法。
由关帝庙复往东走,由西至东依次修建有白衣阁、会馆、营署、文庙、学堂和隍庙,白朗一路看来,一路不时向陈知事询问建筑由来和建成时间,陈知事均一一作了回答。
出了文庙,白朗看着两排柳树掩映着的文庙小学堂大门和里面十间教舍,兴致不减地问道:“老兄长,此建筑作何用途?“
陈知事趋近道:“此乃本县兴修新式小学堂。白将军若有兴致,不妨入内参观指点。”说毕,伸手指着姜瀚章向白朗介绍道:“这位正是牵头兴修文庙小学堂的姜瀚章先生,他今日亦随我到石峡口恭迎白将军入城。将军若有垂询,可由姜先生代兄作答。”
白朗看着一派儒雅之风的姜瀚章,近前一步拉住姜瀚章的手,道:“姜先生好风采!‘欢迎朗某之师’之字,莫非姜先生所书?”
姜瀚章亦感受到了白朗逼人的豪气,道:“正是在下,姜某钦佩白将军仁义!”
白朗动情地道:“姜先生好书法!朗某幼曾读书年余,长务农事,亦贩盐冶铁,颇富资财。惜乎官府几番陷害,终致倾家荡产,因之心有不平,纠集豪杰起事,得今日之局面。朗某虽为豪莽,然心实最服读通古今之人。姜先生正是朗某佩服之人啊。”
白朗这番夸奖,倒让姜瀚章有几分不自在,他抱拳作揖道:“白将军溢美之辞,姜某断断不敢受呐。将军若不嫌弃,请随我到学堂一叙。”
白朗豪爽地道:“幸甚幸甚,有劳姜先生。”
走到门前,白朗看着门侧挂着的“文庙小学堂”五个大字匾牌,连连赞道:“好字好字!”
姜瀚章沿小学堂中轴线迎白朗等人入内。
白朗望着南北对称的十间教舍,问道:“姜先生,小学堂可供多少孩童读书?”
姜瀚章道:“共有三百八十名学童念书。”
白朗又问道:“共设几个班级?”
姜瀚章道:“按照新式学堂设置,分为五个年级,一、二年级为初等班,三、四年级为中等班,五年级为高等班。”
白朗继续问道:“不知都开设什么课程?”
姜瀚章道:“设有国文、算术、手工、图画等,初、中、高等难度各有不同,其旨在培养动手动脑兼备的理工学生,以期将来他们能够造福桑梓。”
白朗连连点头叹道:“姜先生功莫大焉!朗某钦佩啊。如蒙不弃,今晚朗某愿与先生秉烛夜谈呐。随行卫兵可在教舍宿营,不知姜先生同意否?”
姜瀚章也是通达之人,赶忙抱拳道:“将军如此看重姜某,姜某敢有不从?能与将军秉烛夜谈,亦非我之幸甚哉!”
说着,姜瀚章招手让守护学堂的一位先生,取来钥匙打开全部教舍屋门,以便白朗卫兵歇息。
白朗随意进入一间教舍,看到前排课桌上有一本某个孩童忘记带走的课本,捏到手上仔细翻阅起来,边翻边道:“小小孩童能吟出此等诗歌,难得呐!”
姜瀚章近前一看,原来白朗手里捏着一本三年级的国文课本,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一首诗歌。这诗写道:
“平襄吟。
平襄之地土瘠苦,
士农工商衣装素。
贫寒子弟尚读书,
大小人家秉性朴。”
姜瀚章看完笑道:“白将军,心质朴,诗质朴,人亦质朴,确是平襄风情。”
白朗环顾左右,感叹道:“此城小如斗,民贫可怜,不图学生尚堪造就!朗某愿捐银两千两,以作办学之用。卫兵何在?”
身边的后生卫兵立即道:“请将军吩咐!”
白朗令道:“即刻取两千两白银交付姜先生!”
只见后生卫兵立即从背上解下包裹,当着众人的面,从包裹里往外掏出一大堆银锭放到课桌上。
姜瀚章没料白朗有此举动,心里真是万般为难,感动地不知说什么为好。在场诸人亦无不莫名感动。
陈知事抱拳道:“白将军,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将军万众大军劳顿,衣食粮草、枪支弹药等用度全赖于此,本邑怎能受将军如此厚爱!万请将军收回。”
白朗亦没料到陈知事推辞不受,更加豪气干云地道:“老兄长,此银专用于办学之用,与老兄长无干!请姜先生一定代为收存。他年此学堂若出栋梁之才,但愿他们尚能记着朗某今日点滴之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