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话刚说完,正德和王商氏扛着锄镢从地里回到家里。孩子们听爷爷奶奶来了,一齐跑到院子里,围着俩老人问这问那。俩老人看着满院说话、大小不一的孩子们,既感高兴又感惊异。他俩一会儿摸摸这个的头,一会儿拉拉那个的手,一个一个心疼地不得了。
金锁替俩人端来一木盆水让他俩洗手擦脸,站在院中把带孩子们来庄里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正德仔细听完,道:“若传言是真,这队伍的确是一支义军。你们回来就好,你大姐夫翰章做着对着呢,就怕苦了你大姐夫和你姨父姨娘,要想个办法。”
王商氏也急切地道:“你俩快去城里把你大姐夫和你姨父、姨娘也接到庄来,这兵荒马乱的,可千万别留在城里,城里不安全啊。”
金锁就把打算和天佑半夜动身去城里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正德嘱咐道:“考虑地很对。你俩要早去早回,也别留在城里,最好接了你大姐夫和你姨父、姨娘一并回来。”
突然比平时多出十个人来,这晚天佑家可真要憋店了。吃饭时,大家心里都被城里传来的消息弄地沉甸甸的,谁也不想说话,大家闷腾腾地可劲儿刨饭。
吃过饭后,天佑打算去存德等几个叔伯家打个招呼,给大家安顿睡的地方。金锁却把天佑拦住了。
金锁道:“哥哥,不去别人家了,大家就在咱家里挤着睡。一来这次躲避没个时间,总不能每晚去麻烦别人家。二来现今是四月下旬,天气已暖和起来,随便盖点啥就囫囵一夜。明后天咱俩找几块板子,在西房地上搭个木床,睡觉的地方也就解决了。”
天佑仔细想想,觉得金锁的话很有道理,几个叔伯家估计也有从城里来的啥亲戚,说不定也在憋店,便道:“那就这样安顿,大大和举万、举里、举孝、举廉五个人到客房睡。妈和莲花、月儿、水珠、参珠五个人在厨房睡。大姐和贯河、贯洋、举鹏、举程五个人在西房睡。你和我俩到高房上将就一晚上,早起时便不会打扰大家睡觉。”
金锁点点头道:“美得很,这样安排一点都不显挤。”
莲花听了,拉着月儿的手到各房里去找晚上盖的被子。
说了不多时间的话,各人按照天佑的安顿,就都早早歇息了。
因心上惦念着第二天的事情,这晚睡到后半夜,天佑就醒了过来。见金锁睡地正香,他起炕悄悄披了衣服,下到地上拖了布鞋,揭开高房的窗格朝天空看了看。
只见黑漆漆的夜里,满天繁星正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姐夫姜瀚章此时是否安睡,百草堂的姨父姨娘正在做些什么?
他开了高房的两扇木门,走到房外的土台阶前,只感夜色沁凉,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几股带着露水的新鲜空气,直穿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仰头寻找天上的三星,看到它们已快移到西北方向。他估摸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到卯时,到时城门便就该打开了。
天佑转身进屋,摇醒了炕上熟睡的金锁。金锁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就站到了炕上,手脚麻利地穿衣套裤,不几下就穿好了衣服。
天佑拿了莲花昨晚放在炕头边的干粮袋子,与金锁一前一后下了高房,轻轻地取下夜晚顶着院门的木杠子,俩人出了院门。
走到庄东边学坊附近,就见两个黑乎乎的人影朝他俩走来。
天佑忙大声问道:“是谁?”
估计来人听出了天佑的声音,只听一人道:“王家伯,是我,猛猛。”
天佑听到是汤猛的声音,估计昨夜汤猛带人在巡庄,便道:“是猛猛啊,一夜没睡吧?你们都是好样的!”
汤猛走到近前,看清是天佑和金锁道:“伯,这没啥。天佑伯,金锁伯,这会正是后夜,你们这是要干啥去呀?”
天佑看着眼前这个手持长矛、披星挂月的小伙子,心里有几分感慨,道:“我和你金锁伯今天去城里。”
汤猛听了突然惊道:“两位伯伯,快别进城!你们有所不知,徐家庄去镇里探听消息的俩人,昨儿傍晚回来向我三娃哥说,这几天城里要来军队。城里城外的人都赶着往乡下跑,人人都害怕跑地慢了被他们逮住。董家伯听到这消息,说要找正德我王家爷商量这事儿,并叮嘱我三娃哥最近全力操心巡庄的事情,免得闲杂人员入庄作乱。你俩这时进城,不是往他们的枪口上去撞吗?”
天佑听了心里很是感动,道:“猛猛,你已经长大了啊。你金锁伯昨天到家里,已经跟我说了这个消息。我俩这回进城,就是去把文庙小学堂的姜先生,和百草堂你金锁伯的姨父、姨娘接回来。”
汤猛听了,仍然很不放心地道:“那,伯,你俩要快去快回啊。”
天佑宽心道:“谢谢你猛猛,我俩走了。”
汤猛站在夜光下点了点头,道:“伯,你俩早点回来啊。”
天佑和金锁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道:“嗯,猛猛,没事的。”
走到凤龙河畔,俩人借着微光,在河水里洗了把脸。经微凉的河水一浸,俩人顿感神清气爽,浑身张力。
金锁忍不住叹道:“这河水真好!小时候我家门前也有一条小河,夏天常在那河水里玩耍。捧着这河水,突然就想起了原先家里的河水,可是我却再也见不着大大了。”
天佑听金锁想念王通年了,安慰道:“金锁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别太记挂心上。”
金锁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哥哥。那时候与大大辗转逃荒,心里尽想着如何填饱肚子,倒没担心过逃命的事情。现今有了家有了孩子,却遇着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倒是担心起逃命的事来。真怕我俩孩子,啥时见不着我这个做大大的啊。”
天佑急忙打断金锁的话,道:“小弟快别说这丧气话。娃们都在庄里,安全的很。万一有啥动静,咱带着大家一起钻到牛马山去,总不能让老人娃娃受伤害嘛。”
金锁默默地捡起天佑放在一块石头上的干粮口袋,道:“走吧,哥哥。”
天佑道了声“好”,站起身子,与金锁撩起脚步,肩并肩地朝凤龙河下游走去。
俩人一路无话,只顾抬脚赶路。到南城外时,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牛谷河上每天傍晚准时收起的吊桥,依然高高地挂在城墙上。
天佑舒了口气,心道总算没有耽搁时间。俩人停住脚步,站在牛谷河边歇息了一会。
不多时候,就见吊桥被几个守门的人慢慢地垂吊下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撒了一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