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一晃又过了一年。
大人们看起来没什么大的改变,孩子们却如夏日时节田土中拔节的禾苗,一年一年都有很大的变化。他们不但身材长高了,而且说话的语气和走路样子,也渐渐脱了孩童的稚气,显出小大人的模样来。
经过三年新式学堂的学习生活,水珠出落得就像一株野洼里生长的马兰花,亭亭玉立而又风骨傲然,既显婉约而又有主见,连正德对这个孙女儿都要刮目相看了。举鹏和举程兄弟俩也拔高了身段,胸膛看起来结实起来,肩膀也宽阔了不少,初步显出了男子汉的那种模样。
天佑和莲花看着他们的变化,心中喜欢地不得了。
举鹏这孩子,已经能够写出一手端庄漂亮的毛笔字,几乎都可以与牛书谨的字儿相媲美,博得了学堂里先生们的一致夸赞,这让举鹏内心里感到十分自豪。他除了酷爱写字、算术和图画,还对先生们偶尔谈论的时局,露出了十分的兴趣。
他得空总会挤到姜瀚章的屋子里,找一些过期的报刊翻一番,满足他对不断变换的形势略略好奇的渴望。姜瀚章每次看见这孩子专注地埋头于那些旧报刊,除了微微点头颌首之外,心想若这样持续下去,不知这孩子将来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举程与举鹏略有不同,他一旦得空总会往百草堂的二伯金锁家里跑。他干吗去了?他去辨别金锁收来的那些药材去了。原来他更加痴迷于对中药材的了解,莲花对他教过的那些药材药性的口诀,早就被他背地滚瓜烂熟了。
有一天傍晚,举程随举鹏到姜瀚章的屋里,无意中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叫《本草纲目》的简易书。这孩子随手翻了翻,霎时就被书中那些黑黑白白的药材图形给迷住了,他竟然捧着这本书定定地坐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屋里完全黑了下来,他才意犹未尽地把书插回到书架上。后来他常来屋里翻那本书,隔几天就去百草堂对照药材实物。
金锁见了他这个举动,把自己所知道的药材药性一点一点地说过他听。举程听得格外仔细格外认真,常常把自己从《本草纲目》上读来的药性说给金锁听,让金锁也长了不少的见识。
董明珠也快长成一个结实健壮的小伙子了。董耀祖平时给他使唤的银钱不少。这小子从小生了个吃细粮的肚子,对小学堂里灶房的饭菜,一直就不怎么习惯。大部分的银钱,他用来吃嘴了。
平襄镇东西南北街上那些门面不大的馆子,什么水煮五香猪肘子、猪耳朵、猪蹄蹄,什么炒猪肝、炒羊腰、炒牛鞭,什么油圈圈、酿皮子、牛筋粉,什么臊子面、浆水面、油炸面,均被董明珠反反复复地品尝过了。
他最爱啃个五香猪蹄蹄,加两碗鸡汤臊子面。与同班的孩子们熟悉之后,他也会邀请一些和自己要好的同学,一起下馆子逛街道。由于平常伙食好,董明珠的身板子就比其他的孩子们显得高大健壮多了。
有时候,董明珠也会约水珠、举鹏、举程和自己一道去外面吃饭。水珠随姜瀚章出入城门的时间十分有规律,自然是一次也没有去过。举鹏和举程一起跟他去吃过两次。俩人见董明珠那般大吃大喝的样子,举鹏就不怎么爱去了。毕竟吃人的手短拿人的手软,吃别人的两三回,自己总要回请一半回不是?可他哪有请明珠吃饭的银钱呢!
举程倒是不怎么在乎。只要明珠来约他,他就随明珠去。不吃白不吃,吃了白吃了,谁让明珠家有那么多地、那么多粮和那么多银钱呢!这样一来,董明珠反而与举程的关系要好起来。
由于衣着新鲜出手阔绰,董明珠身边就围了不少和他一样的大户子弟。他们家境好、衣着鲜、条件高、吃喝好,无形之中就在那些小户子弟面前,流露出很强的优越感。他们之中既有刻苦好学与小户子弟同学同乐的,也有捣蛋贪玩得过且过混日子的,还有专以挖苦小户子弟为乐的。
董明珠对于念书这件事情,兴趣不是太大,但对于先生们布置的课业,他还是能够尽力完成。若遇到他实在弄不了的作业,他干脆央求举程替他完成。所以就学习程度而论,他属于不好不坏的那种类型。只要每学期的先生给出成绩不是太差,能给他大董耀祖有个基本的交代,董明珠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
守义在天佑的资助下,继续到小学堂里和举鹏与举程一起去念书。
那天董耀祖招呼全庄人商议巡庄的摊场结束之后,天佑在回家的路上,顺便给正德说了自己想帮守义继续念书的想法。
正德听了后,也表达了自己与天佑同样担忧的想法。正德说:“家里六个孩子将来都要念书,再负担一个孩子的学费,家里恐怕有些吃力呐。”
天佑说:“请大大放心,若家里不出意外,一年出十几个银元还是没有啥大问题,再说牛先生家里现今也有地种,食宿的问题会渐渐解决的。”
正德见天佑已经拿了主意,便让天佑自己决定,再没说什么话。
到晚上后,天佑把这个想法又给莲花说了。莲花看着天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是掌柜的,你怎么做,我啥时候不同意呢!”
得了莲花的肯定,天佑心里很是感动。他见炕上的参珠已经熟睡,便一把把莲花搂在怀里,急吼吼地把男女间的那种事给做了一遍。
第二天,天佑到学坊里给牛书谨和牛夫人去说守义念书的事情。牛书谨听了半晌没有说话,牛夫人却站在地上淌起了眼泪。
过了好久,牛书谨道:“天佑老弟,我何尝不想让守义去学堂呐。只是我现在这个境况,哪能再有这个想法,我愧对孩子呀。可是让你这样做,我又怎么能够接受呢?”
天佑道:“牛先生,你我不需客气,否则咱两家就生分啦。为了守义,你就接受了吧。”
牛书谨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天佑的主意,对站在一旁的守义道;“守义,你记下你天佑伯伯的这个情分,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知恩图报啊。”
不料守义闭着嘴默了半天,才道:“伯伯,谢谢你,可我不想再念书了。”
守义话一出口,惊地牛书谨差点要蹦起来,问道:“守义瓜娃,你说啥话?”
天佑想起守义在自家屋里流的泪水,知道守义肯定是愿意去学堂里念书的,忙对牛书谨道:“牛先生,你别急,孩子有孩子的想法,让守义慢慢说。”又看着守义,道:“守义,你给伯伯说说看,为啥又不想念书呢?”
守义看着天佑,憋着嘴不说话,眼里又淌起了眼泪。
天佑爱怜地拍了拍守义的肩膀,道:“守义,你不用说了,伯伯知道你是担心给伯伯家添麻烦,所以你不想到学堂去。没事,没事,伯伯能负担起。你听伯伯的话,就到学堂里继续好好念书吧,行吗?”
守义看着天佑,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