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学堂门,天佑向替他看牛车的小伙子道了谢,解开缰绳,调转牛车向城东门走去。东门口也站着一排人在盘查进出的行人。到东门时,他又接受简单的盘查后就被放行了。
出了城门,天佑扬起牛鞭,呼着吆喝,赶着牛车向碧玉关奔去。
城东这条宽阔的大道上,天佑看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和清晰的车辙痕迹。
看来守护学堂那小伙子所言不虚,果然有军队往秦州方向去了。他生恐这些兵返回来被自己遇上,那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天佑回头望了望平襄城,已被自己远远地甩在身后,碧玉关河谷已在眼前。他不再去想杂七杂八的事了,专心致志地驾着牛车,小心翼翼地穿过那条水波清澈延绵数里的大河谷。
走着走着,天佑眼前豁然一亮,原来牛家岔已在眼前。不过眼前的牛家岔,却让天佑大吃一惊。
庄口路上空无一人,庄里没有一丝人声,也听不到鸡鸣狗叫的声音,显得一片静寂。路边的那些大树,有的被折断了,露出大小不一的白茬茬。有的显然被大火焚烧过,树干以下的部分显得如黑炭一般焦黑。
庄里不少人家的院墙和场墙,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豁口,豁口边呈现着紫黑紫黑的血迹。有些人家的房子倒塌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看起来破败不堪。
天佑把牛喝住跳下车,牵着牛缰绳一直来到牛书谨的家门口。
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吃惊,只见院门和院墙已经全部坍塌,塌下来的虚土堆了半人高。院中客房屋顶正中塌下去一个大窟窿,东边厨房的东南角也塌了下去。
见此情景,天佑心知牛书谨家遭灾了。
天佑见坍塌的院墙中间,有一条清理出来的通道被清扫地干干净净,判断他家里应该有人居住。他将牛缰绳栓到门口一棵折断了树冠的大树上,迈步走进院子。
他看见厨房门上挂着一幅门帘子,便轻声问道:“牛先生,守义,我是凤龙庄的天佑,你们在家吗?”
就听从窗洞里传来牛书谨的声音:“咳咳咳,守义快去看看,你天佑伯伯来了。”
随之,门帘被揭开了,守义从厨房门里走了出来。见了天佑,守义就跑了过来,抱着天佑的腿“嘤嘤”地低泣起来。
天佑看着这个比水珠稍大一点的孩子,不知这一段时间他遭受了多大的磨难,便疼爱地抚摸着守义的头说:“守义不哭,不哭,咱一起看你大大去。”
守义是个听话的孩子,他默默地用袖子揩了眼泪,拉着天佑的手进了厨房。
天佑刚进屋,就听见牛书谨说:“天佑老弟,一路上都好吧?大老远的,又让你来了。”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刚进屋天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听到牛书谨问话,他顺着声音道:“牛先生,一路上都好。你没来庄里,我过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只听牛书谨道:“快请坐。唉,你都看见了,庄里这次遭大灾了。”
这时天佑才看清,土炕上铺着一张竹席,牛书谨倒躺在靠墙叠起的一床被子上,右腿上缠着一层绑带,他惊异地问道:“牛先生,你的腿咋了?庄里遭啥灾了?家里人都没啥事情吧?”
牛书谨叹了口气,说:“天佑老弟,全家人都好着呢,就是我的腿摔折了。你若不嫌弃,到炕上来吧!听我慢慢说。”
赶了多半天的路,天佑的屁股也有些酸麻,便脱了布鞋爬到炕上,朝着牛书谨的面盘膝而坐。
牛书谨对守义说:“守义,你看锅台边有啥吃的没,给你天佑伯伯端上来。你再去把你娘和你妹妹叫来,赶紧给你伯伯做口饭吃。”
赶了这么远的路,天佑确实有些口渴了,便对守义说道:“守义,我这会不饿,吃的就不端了。有凉水没,你舀一勺让伯喝一口。”
守义听了,转身从灶台边的一口缸里舀了一木勺水,双手端给天佑。天佑接过木勺喝了好几口。
牛书谨道:“老弟,少喝一开口先解解渴,这季节水凉,你又是赶了路身子热的人,他娘来了给你烧点热水喝,防止闹肚子。”
刚喝了几口水,天佑便感觉肚子里空荡荡地难受。这时守义又端来一个木盘子放到炕上,里面放着四五个干面烙饼,对天佑说:“伯伯,你先吃点馍馍吧。”
天佑心里很感动,说:“好。”说着用手掰了一些递给牛书谨。
牛书谨摆摆手,说:“老弟你吃,我吃过时间不长,这会不饿。”
天佑便把馍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吃了起来。守义见天佑开始吃馍,这才转身跑出去找他娘去了。
天佑边吃边问:“牛先生,究竟出什么事了?”
牛书谨叹了一口气,才开始慢慢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正月二十日那天,牛书谨与往年一样起了个大早,与守义俩背着包袱往平襄方向走。俩人沿着河谷自东到西走到碧玉关关口时,不料却被关口一队当兵的人挡住了。
牛家岔通往平襄城就此一条路,牛书谨讲了半天的好话,那些人就是不让他俩过去。一个当兵的头儿看牛书谨是一位教书先生,这才对他说了实话。
他们都是从秦州方向来的兵,奉了秦州守将黄钺将军的命令西来镇守碧玉关。由于碧玉关是秦州西通省城的唯一通道,自古易守难攻,系军事天堑。黄将军下了限行令,说是为堵塞SX革命党西窜,自今儿开始,莫说俩个大人,就是一只鸟儿也别想飞过去。
牛书谨无奈,只好带着守义返回到了牛家岔,直后悔自己没有早一天出发,在家里天天盼着那位黄将军及早解除命令。
那知没过几天,走四方的货郎客从秦州那边带来消息。驻扎秦州的黄将军是一位革命党,正月二十三****在秦州发动兵变,占领筹防局、州署衙门、游击衙署和军械火药库等重要地点和全城,宣布秦州独立,并成立临时军政府。
省城衙门听到消息,急调各地的军队镇压秦州兵变。前几天下午,双方赶来的军队竟然在牛家岔碰在了一起,他们架起长枪短跑就打了起来。
庄里人见了这个阵势,躲的躲藏的藏,跑得没了踪影。牛书谨那天没来得及跑走,慌乱之中想起庄后边一个装菜的土窖,便领着全家人一起往那里跑。
谁知他跑得太急,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脚,右小腿给弄骨折了。好在全家人最终全部躲进窖里,其他人都没有收到伤害。
这场仗双方打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清早听不到枪炮声响,他们才敢爬出窖口。
回到庄里一看,路上到处躺着横七竖八的死人,墙塌了,房子塌了,驴没了。全家人抱团痛哭一场,不知道日子咋么过呀!
庄里跑出去的人,大部分吓得还没回来。这几天陆续回来的人,正忙着把那些乱枪打死的人,抬到靠北的山坡挖坑埋了。自己骨折出不上力气,只好打发守义娘帮忙抬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