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的烈日当头,洛阳城笼罩在一片酷暑之中,黎书凰回到国师府邸已是半身湿漉,扫了眼阿桂,端坐在车辕架上的他少见的没有半滴汗水,向黎书凰点头笑笑,便是挥舞着缰绳驱马走侧门进了院子。黎书凰忙着躲避烈日,礼貌的目送了一眼阿桂,早已经忙迈开步子跑进院子里去。
一口饮尽杯子里的凉水,黎书凰抖擞着汗湿的衣裳,看着院子里的烈日阳光,忍不住咒骂一声,“娘的,这变态天气。”
“情况怎样?”闻声从客房出来的陈善道出声询问。
黎书凰站在屋檐下,仔细感受空气流过的丝丝热风,回头看了眼师哥,直摇头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小沙弥果真强悍,听邵师傅的没错,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在驿馆里,黎书凰被无名子惊呆的无以复加,返回的路上经烈日一番炙烤,内心的震撼程度才降下来,刚才的一句咒骂声里,其实多少有着抱怨。
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可是天谴者的弟子,若是没意外,将来怎么说也是天谴者的身份,可谁能想到无名子这年纪轻轻竟是习得天道,现金实力强悍的早甩自己数十条街道了,这事搁在心胸狭窄的修道者身上,怕是早吐血身亡了去,好在黎书凰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心宽。
从乡下多年前的那次荒灾里活了过来,他便看开了许多事情,何故生死大事,只有生与死才称得上大事,人生里的其它一切皆为小事,修道一途在生死面前自然也是小事。
这番不正经的心思婉转里,早晨还很浮躁的心思却也慢慢沉寂下来,再次摇头,更是带着几分自嘲笑道:“小沙弥说的倒也不假,的确是善缘。”顿了顿,又想起些事情,忙看向师哥陈善道:“我们这次打着师傅的招牌出去招摇撞骗,师傅真要怪罪,师哥你可得帮忙说几句好话。”
陈善道收敛笑容,略显正经的说道:“你还知道要我说几句好话,自己早干嘛去了?要不是阿桂提前告知你们去驿馆找小沙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会将老头子的辂车驾驭出去,今天凌晨你也看见老头子上朝都只坐着四人轿,也不想想那辂车是能随便驾驭出去的?更重要的一点,你坐着代表国师身份的辂车去驿馆见西月国的小沙弥,可曾想过那些在洛阳城里的其他修道宗门会做何想法?”
陈善道一番连珠带炮的数落,黎书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辂车本就是身份高贵的象征,寻常时间可不会轻易出门,这次坐辂车去驿馆实在是欠考虑。
他心中万分愧疚,忙换作求救眼神望向师哥陈善道,“是我孟浪了,在驿馆里才想起驿丞不过是末入流的身份,当时花点银两乘轿过去也能让他恭谦见礼,现在如何是好?洛阳城里的这趟水,我可不知深浅啊!”
陈善道在达观院自我画地为牢十多年,这三年时间在长老院里也多是一心修炼,对洛阳城里乃至东赟国的势力划分远不如黎书凰清楚,见黎书凰抛来求救眼神,他很是无奈的摇头,“我十多年都没下山了,问我也是白搭,只能等老头子回来让他来善后,正好说说洛阳城里的势力分布。”
师兄弟两人略作商量便达成了共识,静候邵元杰师傅回来再作应对之策。
陈善道离开后,黎书凰一人坐在屋子里暗自责备,自嘲以前大叔屋子里的卷宗典籍是白看了,在郡县城里和太守斗智斗勇的经验教训更是付诸东流,一番自责中更是悔恨不已,如此不该有的失误都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果断出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权当是给自己的教训。
阿桂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黎书凰的思绪,一张黝黑的脸庞瞬间挤出朵花来,笑道:“少主,午饭已经做好,要不先去用餐。”
“邵师傅回来没有?”
“大人还没回来,可能又留在了宫里。”
“可知邵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阿桂仍是摇头:“我做下人的哪敢过问大人的事情,不过大人公务繁忙,经常会留在宫里用餐,甚至有过整宿不回府邸的情况。”
两人边聊边走,这几句话的时间已经来到用餐的屋里,陈善道早已经坐在饭桌边,见黎书凰垂头丧气,主动倒了杯凉水,笑着劝解道:“天热,解解乏。早上的事情就让老头子想法子去,何况难得来趟洛阳,不给老头子添点麻烦,他怎么能对你印象深刻。”
黎书凰笑笑不吭声,他心情虽差,吃饭可是半点不见影响,坐在桌边扫了眼面前的各色菜肴,手抓着筷子速度迅速的动了起来。
陈善道早习惯黎书凰的狼吞虎咽,只是好奇阿桂看着黎书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遂出言问道:“阿桂,你有事直说就是,别吞吞吐吐的。”
“少主,今天早上一共花去了一两银子。”
黎书凰刚夹起的一份菜顿时放了下去,叮当作响的放下手中碗筷,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桂,面露疑惑的询问道:“一两银子?我两坛低价酒可才二十文铜钱不到,加上那份早点一起也才五十文铜钱,怎么花了一两银子?”
阿桂恭着身子,神情谦逊的说道:“少主,您还忘了那本书,单它就价值一两银子了。”
黎书凰看了眼半弯身子的阿桂,抬手招呼他站直身子,钱归钱,他的印象里可没这些破规矩,等阿桂站直身子他才不急不缓的翻开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苦笑道:“阿桂哥,我今天不仅粗心大意犯了事,还忘记和你说我身无分文,你若不信可以找师哥确认,今儿个的花销你只能记在国师府邸的账本上,指望我能给你银两销账是不可能的了。”
刚坐下,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阿桂哥,你好歹也是国师府邸的管事,钱也不能这般随便乱花,那种书籍也要一两银子,肯定是被店家宰了。你如果去书店找麻烦,记得叫上我,我倒想见识见识这卖书的奸商店家。”
阿桂一脸苦笑,见黎书凰浑身上下的确是没有半颗铜子,无果,只得将视线转移到身为师兄的陈善道身上,希望能弥补这次一两银子的损失。
陈善道笑着推脱道:“看我也没用,我比他更穷。放在侧院里的破车好歹还是他出的钱,要不你把破车当了去,若是还有欠缺,你把上午驾驭出去的那匹马也给当了,我想一两银子肯定是富余了。”
两师兄弟一番贫穷说辞,阿桂顿时是无言以对,暗叹师兄弟两人歹是谪仙宫的弟子,怎么比自己还来的一贫如洗。
“那书是怎么回事?”
等阿桂离开,陈善道才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最关心的书本上来,黎书凰也不隐瞒,直言说道:“今天去驿馆前,特地让阿桂买了本世俗男女的书画,想给小沙弥的佛业添堵,可谁想到小沙弥半点不在乎。”
陈善道忙出声警告:“这等歹毒计量你以后切勿再用,有损你将来的道心修为。”
黎书凰赶紧认错,更是自诩罪孽深重,这才得到师哥陈善道的宽恕。
时间来到傍晚,邵元杰终于出现在黎书凰的期许中,在王宫里忙碌了一整天,邵元杰看上去有些疲倦,发现黎书凰坐在院子里,忙出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黎书凰像位犯错的孩子低着头站在邵元杰面前,将今天上午的经过如实相告。
邵元杰疲惫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更是一脚轻踢了下,笑骂道:“今天才替你收拾完一个烂摊子,你小子又给我惹祸,真是半点不安分啊!”
黎书凰并不答话,伫立在一旁尴尬的陪笑着,静等邵元杰的下文。
“吃一堑长一智,这事你要长记性才是。”
一声叹息过后,邵元杰摆手示意黎书凰无须担心,“这事我来解决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