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没来到八月,宗门里已陆续流传开解禁令的消息,说是在后山里的两为宗门弟子将被解禁,这个消息倒也算不得多重大,却让不少抱有拉拢心思的宗门弟子暗地生喜,喜得自然是天谴者的弟子黎书凰即将走出后山,他们便有了接近的机会,等到八月份黎书凰返回达观院的时候,定然又会是好生热闹。
世间关系错综复杂,其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也是铁律,谁家能够巴结上天谴者,家族地位便是水涨船高。
据传闻世间三大隐世家族欧阳、百里、罗刹和天谴者有着莫大联系,再有在南楚王朝里庞居近两百年之久的赵家,传言正是当代天谴者在暗地里一手扶持起来,以至于南楚王朝想拿赵家磨刀子都得考虑考虑后果,毕竟与世间实力第一的天谴者为敌,即使南楚王朝近三百年历史,那些王公子弟怕也会晚上睡不着觉。
世家大族结交黎书凰,自然是看中他天谴者的弟子身份,再有就是想通过黎书凰搭上他背后的天谴者,虽说机会渺茫,但真成功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谁又愿意放弃这个稳赚不赔的机会了?他们交好黎书凰,谁都明白,自然也不奢望能从他手里立刻得到多大回报,图谋得是将来有难时能拉一把,甚至是某些关键时候以天谴者的身份能够美言几句,这便足够了。
长线大鱼,大抵是他们这些家族里最长远的考虑了,而他们所求的只是黎书凰能给出这份承诺,那就足够他们向各自的家族去领赏了。
王掌教清楚这些人有所图谋,在夺宝大会还没结束就将黎书凰丢去后山,考虑的就是要宗门里清静,也让黎书凰耳根清静。对于这些暗地里的活络想法,他看破不说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穷酸伎俩,只要不触犯宗门禁忌,由着那些人去折腾。
日子刚走进八月,宗门里就有弟子在达观院附近候着,奈何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甚至连院门里的陈善道都没了人影,如此苦等到天黑时,不少人才听闻在影珠峰执勤的师兄告知,达观院的弟子早在前两日就已经下了山,现在想追也来不及了。
时间推移回前天,日头刚出现在东边,陈善道带着黎书凰就已经离开了宗门,同行的还有宋运以及二十多位执法宗弟子,他们自是宋运培训起来的一伙人,消失近两个月,仅仅是宋师父以磨练他们为缘由,南下护送了一批丹药。
一伙人在道乾小镇里的酒馆里畅饮一番,尔后分作两路,宋运一众往西行去往漳州乡下,黎书凰跟随师哥陈善道南下洛阳。
师兄弟两人还没离开镇子就遇上了麻烦,陈师哥竟然醉酒了。
黎书凰不得不买来辆马车,自己做车夫驱马南下。他本不善驱马这种活,特别是在那近乎一无所有的乡下,马匹可谓是宝贝,谁也不会放任他人随便胡来。
他走江湖伎俩是在土匪窝学来的,刀疤,这位曾经的边军汉子有着一身本事,连大叔都推崇三分,直言放心让黎书凰在他身边学习本事。
关于刀疤的过去,他自说忘了名字,曾是位边军里的伍长,在北方战事的一次溃败中脱离了退伍,恰逢民间闹荒灾,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匪,在各州郡的官府围剿下,带着队伍一路南下逃到了漳州澄明郡。
黎书凰驱马驾车走官道南下,当日走冀州赶路近乎五十里,待到停车休息时,陈善道恰好睡醒。
黎书凰也不说破,牵马喂草饮水忙活了一阵,回到马车边休息时才拿干粮下肚,陈善道坐在一旁等他忙活完才出声询问这些本事从何学来,黎书凰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不忘说了几句关于刀疤的事。
师兄弟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等谈论到剑诀时,陈善道以身试剑,只以入玄实力出招,与黎书凰动手,还不忘一招一式的指点几句,心甘情愿的陪练到半夜才去歇息。
黎书凰一时受益,也不急着睡下,开始整理师哥陈善道给出的建议,更是不时把剑在手的再次尝试一番。
第二日,陈善道主动担任车夫,黎书凰也不惫懒,坐在车厢里翻看名为《千万剑》的剑谱,剑谱来源自是石诗雨,毕竟天下仅此一家,他以迷踪步的口诀作为交换,其实口诀不全,甚至半部分都不到。
“你也不怕贪多嚼不烂?”
陈善道驱马赶路时,不忘回头调侃句,修道近三十多年的时间,由练气境界到宗师实力,他花了将近二十年,足以算得上世间少有的天纵奇才,只是十六年前的一场变故,导致他道心受阻,道法一途更是止步不前,宗门里不少老人为之叹息,却又无计可施,王掌教没少为他费尽心思。
黎书凰自嘲笑道:“我也就剩下这一缺点,再改正,那不是要遭世间男儿嫉妒?”
陈善道笑了笑,仍是副正经口吻,“听我一句劝,道法在精不在多,观览世间道法又如何?你又不是去提笔写书评。即使道法一途的羊肠小道,只要能问鼎仙人境界,哪怕乞丐身份,世人也得高看一眼。不过道法分正邪,我个人更是痛恨魔道中人的血腥手段,所以悟道得心正。”
黎书凰放下剑谱闭眼按揉眉心,他可不想在正魔两道说下去,怕牵扯到师哥心底的痛楚,笑了笑,换了话题问道:“我们这次南下得多久才到洛阳?”
陈善道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的说道:“按照你昨天赶路五十里路程的速度,原来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可能会缩短一两日。以前刚踏进宗师境界,被王掌教遣来押送丹药,一路折腾的厉害,好不容易快看见洛阳城了,结果丹药却被抢了去。当时一群押送丹药的宗门弟子只能去洛阳找道济院的师伯们帮忙,熟料丹药已经送了过去,更是在那里看见了王掌教。后来才知道截去丹药的正是王掌教安排的人,他这老不死更是主谋,你说遇上这事气人不?这趟押送丹药过后,这条路也被我烙印在了脑海里,再后来邵老头去了洛阳,一呆就是十多年,我在山门里盼了十多年,想着哪天他能踏上这条管道返回宗门看上一眼。”
突然来的沉默,陈善道长吁一口气后,感叹道:“现在这条路我是想忘记都难了。”
黎书凰继续揉着眉心,一脸深恶痛绝的模样,没想到自己这问题还是牵扯到了师哥的痛楚,讪讪笑了笑,索性闭嘴继续翻书。
师兄弟两人驾车南下,第五日穿过冀州,进入崇州境内,速度不减仍是每日赶路四五十里路程,有时运气不错能进城住客栈,更多的时候是露宿在野外,有陈善道这位活地图,黎书凰也不担心沿途挨饿。
南行第十一天,师兄弟两人突遇大雨,前后无村无店的情况下,在路上淋了近乎一昼夜的时间,好在两人都不是凡夫俗子,能够忍受寻常的疾风骤雨。步行一整日,两人牵着马车赶到小镇休息,让马匹缓了一天时间,两人再次动身上路。第十五日晚,两人在距离洛阳三十里地的山道边过夜。
“师哥,要喝点不?”
黎书凰烤着从旁边山林里打来的山兔,不忘拿出水囊递了过去。昨日在客栈里喝了一盅酒,又偷偷让小二装了一水囊,水囊里面的水自然就成了酒水,一路过来不时喝上一口解解馋。
陈善道笑笑,摆手不接,“打小没这嗜好,真喝就会沾酒既醉。”
黎书凰只好自己解馋,不时翻动下烤得油滋滋的山兔,“师哥,洛阳城里怎么样?好玩吗?”
以前大叔唠叨过洛阳,说是洛阳美,美在姑娘的胸脯腰间,美在孩童的嘴边,美在老人的眼神里,在大叔的言语里,洛阳的一切都美,美的令人心神向往。
“早忘了。”
一声叹气,陈善道躺在地上去看头顶的星星,或许是饿了,又坐起去撕兔腿来吃,“一转眼已经十多年没来洛阳,记忆里的街道景象怕早变了模样,毕竟连老头子都有了白发。”
去年,施琅从洛阳回山门,他才得知师傅已经斑白发髻,想下山看望,终是没能跨出那一步,而今洛阳即将到达,他一时心有感慨,顿了顿,又道:“曾经阿弟误入魔道,我一直想将他带回山门,不奢求老头子原谅,只想阿弟别再做傻事。后来我还入北狄寻过,可惜没能发现他的踪影。因为我的执迷不悟,老头子一怒之下来了洛阳,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其实这十多年时间里,他过的最为煎熬。”
看着前方黑夜里应有的一座巍峨城池,他泪眼婆娑,低声嘀咕着,“终于要到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