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尺宽许的石道遍布谪仙宫众多山头,沿着山间地势蔓延起伏,或高或低,不一而论。每每遇上流经宗门内的泗水,便有花费甚大的栈桥相连。位于宗门腹地的达观院走石道出山门须得经过相连的药园或是天女峰,药园这条山道下山的路途要近上不少,以前达观院三人在的时候,多是走这条山道。只是过药园,得经过沙洲这条人来人往的山道,难免有些拥挤。
天未亮,谪仙宫阳春三月的清晨还有些许冷意,黎书凰没能力运转真气御寒,紧了紧身上的灰白色道袍,揉搓着双手出了门。
一刻钟时间,他来到沙洲的山腰石道上,山脚下就是广袤的沙洲,放眼望去,一片绿意,皆是宗门在此种植的药草。在沙洲边缘的平坦地,淡薄雾气下隐约可见不少木材简单构造的屋舍,便是那些宗门弟子长期在此打坐修炼的场所。沙洲灵气充裕远甚其他地方,黎书凰前段时间好奇之下,询问过刘严谨,这种少有人关心的事在她那也没能得到答案。
边走边看着山脚下的一切,好一会的时间,他才不得不叹气继续往宗门方向走下去,这里的一切与现在的他毫无关系。
半个时辰,黎书凰走到宗门门户的山顶广场,横亘在他眼前的是座翎羽大殿,不是书中所刻画的金碧辉煌,大殿单调简洁的只有黑白二色,却是高大宏伟,隔着近百丈距离的汉白玉石广场,依稀可见的朝阳下,仍有着震慑心底的雄浑气势。
汉白玉石堆砌成的广场上摆放有十四只高大的铜铸香炉,每只香炉皆是火红一片,香烟袅袅。与之相映衬的是广场四周盘踞有栩栩生辉的九龙石兽,一龙居一角,临近天顶之下的九龙石兽有如活物,大有雄踞一方的威严气势。
山顶凉风吹过,黎书凰才恍然醒悟,站在穹顶下的山顶上除了感觉冷风肆意,更多是对眼前景象的吃惊,以致于他自己都忘记穿着一身灰白色道袍是多么显眼。
广场四周,有数位身穿灰色的执法宗道袍的山门弟子看向黎书凰时,不忘出手指指点点,隐约能听清其中一两句,大抵是不能修炼,又牵扯到他大叔天谴者的身份。
黎书凰只能无奈叹息,自己深受宗门弟子的“喜爱”,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
这番苦中作乐时,他还没来得及离开,有执法宗的弟子出声打趣道:“黎师弟,这么早干嘛去的啊?”
“黎师弟你该不会是想起早锻炼身体吧?要我说,宗门早晨的山里有凉风,稍不注意可是很容易着凉的。”另一人满是嘲讽的接过话题。
黎书凰若是吹冷风落得着凉,怕是得让宗门弟子乐上一阵了,再见面时少不得又被人嘲讽几句。
两人的刻薄言语刚落下,又有声稚嫩声音在呼喊他。
有位年纪浅幼的道童刚走出大殿,喊了声黎师弟,怕他没注意,忙将手举起来提醒着。见他抬头看向大殿方向,道童迈开腿快步跑到近前,指着大殿气喘吁吁的说道:“黎师弟,掌教找你。”
道童年纪虽小,进师门却远超过黎书凰,称呼一声师弟,并没有任何不妥。
看了眼大殿方向,他点头跟上道童的步伐。
得益于大叔李长卿,黎书凰和王掌教在宗门山脚下有过一面之缘,印象里是位须发皆白的精神老者。
大殿分上下两殿,上殿为尊,下殿为客。
王掌教坐在殿上,看着殿下的黎书凰开口问道:“今天怎么跑主峰来了?”
“下山买点东西。”
“昨天你去药园结果如何?”
“你认为了?”黎书凰面无表情的回答。
王掌教笑了笑,出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大叔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丹田识海被封印搁谁都让人难以接受,何况你小子以前还有几分拳脚力量。”
年前,黎书凰与人交手时,丹田识海被烙下一张封印,真气被那张封印彻底摁在识海里。当时大叔李长卿冒险尝试了次,将他自己体内的真气引导进黎书凰的身体里去冲击封印,意外的发现封印松动寸许。打那以后,看到希望的黎书凰难得没有再郁郁寡欢。
进入谪仙宫,面对如潮水的嘲讽,他也只是沉默应对,却从未放弃尝试,尝试让真气壮大到不足以被筋脉吞噬的机会。
倘若真气能在筋脉内运转,他必将恢复往日的荣光,不畏宵小凌辱;不惧强敌锋芒。
王掌教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像你大叔那样,借用我自身真气帮你冲击封印,至于结果我就不敢保证了。”
“那还是算了。”黎书凰忙摇头。
在大叔李长卿引导自身真气冲击体内的封印后,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的时间,没落得筋脉寸断而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听闻王掌教又将故伎重施,黎书凰哪敢答应。
“丹田识海内的封印还是我自己慢慢想法子解决的好。”黎书凰接着说道。
王掌教笑道:“刚才听外面有人谈论你,特地唤你来看看,知道你小子没事我就不担心了。再者,别因为闲言碎语就垂头丧气,有人比你情况更糟的都遇到过。”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黎书凰忙追问道。
“在长老院。”
王掌教简单说了句,又道:“听说你大叔史无前例的收下了两位徒弟,且都在谪仙宫,你可知你师弟在哪座山头?”
黎书凰摇头表示不清楚,上山将近三月的时间,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更是无处打听他在哪个山头。
王掌教没能得到满意答复,也不生气,和黎书凰又聊了会,才让他下山去。
宗门山脚下的道钦镇,镇子不大,但样式齐全,人们自古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来源依靠谪仙宫的镇上居民对谪仙宫弟子有说不出的好感。身穿谪仙宫道袍的黎书凰刚踏入小镇,见小镇居民一副笑嘻嘻的面孔看着自己,擦肩而过时更有点头示好者,甚至有小孩喊着真人的稚嫩言语。
他哪遇过这阵势,心有疙瘩的直奔酒铺,再无心思在小镇里闲逛。
乡下生活十多年,黎书凰至今仅剩下喝酒这项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优势,此事是受大叔李长卿有意栽培所致。
在那穷乡僻壤乡下的地方,有着郡县再爷们的汉子闻其名也得退三步的烈酒,郡县老少爷们不喜欢,乡下老农反倒异常嗜爱。酒名烧刀子,味道堪其浓烈,入口便是辛辣,入喉更是有火中灼烧之感,下肚后自然而然少不得全身沸腾,但不出三息功夫就能感觉到满口馨香,那刻仿佛不是在喝酒,更像是品味女子在怀的柔情蜜意。
黎书凰第一次尝试烧刀子是很小时候大叔拿筷子沾了点给他品尝,当时只觉得被人在胸口放了把火,烧的难受。后来渐渐大了不知怎就还上瘾了,甚至大有到了无烧刀子难言快活二字的地步。便是去得郡县城里,也得挑有卖烧刀子的店落脚才行,至于郡县城里大街小巷卖的杏花酒,反而说不上兴趣二字。大叔李长卿更是将其直贬为潲水酒,说是酒味不浓,味道不正。
来到酒铺,扫了眼店铺门前摆下的女儿红、黄酒、竹叶青等十多种酒水,嗅闻着扑鼻酒香,他渐渐露出几分眼馋。
入谪仙宫三个月时间,滴酒未沾,再见到眼前摆有的各种酒水,酒虫顿时被勾起了馋欲,可惜眼前上了年份的老酒价格不菲,囊中羞涩的黎书凰只能是望眼欲穿。
店家察言观色的提议道:“小道,要不您到里面看看?虽是些新酿的酒水,味道也不差,价格更是实在。”
黎书凰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店家,转瞬间明白店主的安排。屋门口摆放上了年份的高价酒,屋内则存放新酿的低价酒,不过是见人售酒的商家套路。
在商铺耽误了阵,黎书凰提着几壶酒水悠然返回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