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彻底告别冷风迎来暖阳,一年中最数难熬的冷热交替,民间就有“早晚冬春又一年”的俗语,可天气变化于修道者却是毫不起作用,至于那些遇风见凉之辈,只能是问道尔尔,还算不得修道之徒。
四月里,谪仙宫最数宗门弟子注意的还数夺宝大会,而夺宝大会的试炼日子恰巧来到了最后时日,还在两地试炼的参与者忙着为最后的胜利展开拼搏,时间推移至今,战斗越发能够用惨烈二字形容,至于已经淘汰或是没参与者,除了时刻忙着道途修炼,少不得关注试炼地的大小事,再有的就是聊着有的没的过往趣事。前日落日崖的一场大事件后,两两三三的宗门弟子所说话题便是围绕那事谈论的兴起。宗门弟子所说纷纭,各有见地,多是难以相信那背负三年废物之名的黎书凰竟是实力不俗之人,以至于这两日去往达观院的宗门弟子越发增多,且不论各自所怀目的如何,达观院里倒是有不少宗门弟子,独不见师兄弟二人。
远处山道上恰巧走过两人,远远看了眼而今热闹非凡的达观院,年老者呵呵一笑,“三年时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身后一步远的年轻人两撇胡须微微翘起,笑道:“王掌教您又说笑了,昨天他还说,这次夺宝大会得亏您早和他通气,不然他也不会在落日崖大展身手。”
“德行!”
王掌教笑骂句后继续往前走,施琅两肩轻耸,“马屁还是要拍的。”自我安慰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继续跟上。走了一会,王掌教放缓脚步,看向跟上来的施琅,“陈善道让你过来的?”
施琅心知瞒不住王掌教,如实点头,“是!”
王掌教仍旧笑道:“让他自己过来,不然别想让我改变主意。三年前砍了几颗山松差点没拔了我胡子,按他当时的想法,将那小子丢进后山不正合他心意?再说了,当时黎书凰那小子可是下了杀念,必须严惩。”
施琅挠着眉头显得为难,辩驳道:“那王掌教你也太偏袒药园一方了,我听说张维良下山是张家招他回去。”
“你可有证据?”
施琅顿时没了声,暗说堂堂世间修道第一宗门掌教说这话就无赖了不是。
王掌教见他不吱声,又道:“我也不想啊!可家大业大,行事终究得顾及人家几分颜面,再者宗门上万的弟子张口闭口都要银两开销,在我坐上掌教的位置时,俗世里的东西就注定必不可免的要去接触,现在我是越来越羡慕洛阳城里的邵老头,十年来一直孑然一身,全然没有后顾之忧。狗娘养的,这老头心也够硬的,十多年时间也不回山门看老子一眼。上次你回洛阳时,他可说起过我这掌教师兄?”
施琅挠着脑门回想上次回洛阳见邵师傅的场面,似乎所有的话题里没有一句谈及王掌教。
“算了!”
眼见此种情况,王掌教心中已然明了,又闲聊几句,施琅才无功而返的离开,留下他看着远方天空神色孤寂,“邵老头,你可别死在洛阳城里头了;还有老不死的,这次可要活着回来,你弟子还丢我这里,你不回来,往后他是死是活我可不替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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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宗门热闹山门的后山,是座被泗水环绕成孤岛的高山,植被郁郁葱覆盖了整座孤岛,唯独留有向阳的一片滩涂,将近十多年时间无人打扰,经过四季轮换里的落叶堆积,沙滩早被掩盖去最初模样,留给来人的是不知落叶深浅的滩涂地。
后山别名鬼山,因远离其他山门,又少有宗门弟子涉足,而能来此地的多是被宗门禁足于此,等待他们的生活堪称生不如死,百十年下来才有了鬼山的别称。
近十多年没人踏足的后山,前两日来了两人,正是宗门弟子近几日口中说起最多的达观院的师兄弟二人,他们除了带来不少日常用品,还有些剑谱,此地无娱乐,适合黎书凰养伤期间里打发时间。
陈善道踏上滩涂的那刻,像位阔别已久的游子回到了故地,神情怡然,袒露笑意,“十多年没来了,一切还是老样子,我先带你去落脚地,往后就你一人在后山了。”
他一副了然于心的老熟人模样,提着好几件份量不轻的包裹,率先走向滩涂尽头。
那里是处草木稀疏的山体,遍布藤蔓。
黎书凰走到滩涂末,不见师哥陈善道停留,速度不慢的走向藤蔓,下一刻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徒然一笑,黎书凰恍然明白过来,藤蔓后面是处山洞,一眼看去很难发现。黎书凰没着急走入山洞,扫了眼四周地形,稀疏草木间难以藏留山林莽兽,却恰到好处的遮挡了头顶的烈日。
陈善道突然从藤蔓后钻出来,险些吓到黎书凰,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进来吧!后山没有凶狠的莽兽,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危,何况里面有我,不需要担心。”
“习惯了。”
黎书凰尴尬的回了句,自己曾经被大叔踢进莽山修行三年时间,常年的生死考验,警惕二字早融进了他骨子里。眼前不熟悉的山林环境,他在踏上滩涂时就已暗自警惕起来。穿过藤蔓,扑面而来的是股阴凉气息,适逢滴水声灌入耳帘,显然山洞内有暗渠。
陈善道放下物品时,说道:“这里暂时就是你的落脚地,虽是简陋,也好过眼下的达观院。你在石斜岭闹出名堂来时,不少宗门弟子就来达观院找我,我是知道他们各怀心思,无非是想交好于你我,可他们早干嘛去了?你没进落日崖,我一人在达观院还能应付,可他们谁都想不到你小子还留有后手,落日崖再次因你不安宁起来,特别是与张维良交手表现出来的实力,更是让人目瞪口呆,这往后达观院的日子怕是有得热闹了。我现在倒是想留在这里一心悟道,可达观院不能没人。”
黎书凰前后检查了趟,山洞内的确有条暗渠,山上流下来又进了地底,刚进山洞感受到的凉气正是源自于此。洞内再有的是一张石板,垫上东西就能躺下歇息。他又在山洞口看了眼,透过藤蔓缝隙能清楚看见滩涂,甚至泗水河对岸的林木。黎书凰此时才表现出极为满意的神情,“以前地当床,天做被的日子都呆过,这里还有睡觉的地方,满足了。”
“你倒是容易满足,我是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在宗门里被人辱骂废物三年,搁我身上早他娘的开干了。”
黎书凰笑笑没搭话,忙着整理带来的生活用品,脑海里倒想起书中一典故,说的是某位已故去在尘埃里的王国之主,三年时间的隐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陈善道帮着拾掇好山洞才返回达观院,黎书凰也没闲着,带着春秋剑去熟悉后山,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将后山山林摸索了遍,除了够裹腹的野果,只剩下些危害不大的杂食性物种。再往后,黎书凰除了填肚子,便是整日手捧剑谱。
这日,黎书凰刚逮了只山兔回来,忽听问山洞内传来声响,一手拔剑,脚步放缓慢慢靠近山洞,准备给闯进山洞里的猎物致命一击。等他准备冲进去时,山洞口的藤蔓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芊芊小手,手腕缠绕着纤丝红绳,黎书凰见过也认识,红绳主人是他在宗门里唯一熟识的女子,刘严瑾。
“书凰哥,你来啦!”
一声问候,刘严瑾从藤蔓后快步走出来,身穿红衣的她眉间带笑,见黎书凰手里还拿着春秋剑,愣了会才掩嘴笑了起来,“把我当坏人了?”
黎书凰边收剑不忘辩解:“我还以为是猎物,后山就我一人,小心点总是好的。”又看了眼四周滩涂,只有小船停靠在泗水码头,再无其他宗门弟子,遂好奇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今天没事,就过来看看。”刘严瑾笑着接话。
“就看看?”
黎书凰笑着挑逗句,见孤男寡女的又觉得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刚好抓了只山兔,煎炸闷烤煮,你说爱吃哪样?”
刘严瑾脸色见红,在红衣映衬下更显红润,此刻已无往日在宗门弟子面前的嚣张气焰,更是不去拆穿山洞里面没有锅碗瓢盆的事实,只道:“今天没时间品尝书凰哥的手艺,我就过来看看,再有感谢书凰哥在落日崖拼了命的维护我...我要下山回家了,往后可能...没见面的机会。”
黎书凰见刘严瑾忽的湿了眼眶,别过头时暗自叹了口气,想了想,提着山兔率先迈开腿,却是笑道:“我送送你,恰好要去河边清理山兔。”
刘严瑾跺了跺脚,暗骂声呆子,也是不声不响的跟着他走向泗水河边。
两人无话,到了码头边,黎书凰提着山兔先走开,“我就送到这里,肚子快饿坏了,先去上游找个好位置清理山兔。”
“书凰哥,那...”
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徒然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勇气。码头边忽然安静下来,水声潺潺,不知多久她才冲着已走远的背影喊道:“书凰哥,我走啦!”
黎书凰沿着泗水河边一直在走,听见背后传来要下山的声音他才举起臂膀挥了挥手,不转身也不停留,继续沿着泗水河边走下去。
码头边已空荡荡的再无一人,水波荡漾去,似在告诉有心人曾有人来过。
黎书凰提着山兔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回头看不见码头,他才颓废的蹲坐在泗水河边,望着波澜不惊的水面,好一会才神色落寞的咒骂句,“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