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晴天,在伦敦这是很难得的。理查德见阳光不错决定去公园看书散步,带着他心爱的《繁华幕后》走出了家门。海德公园的游人不少,理查德头戴圆顶硬礼帽,一手拄着黑色的拐杖伞,一手拿着书,路过东南角的雕镂精致的大理石拱门,看到拱门旁甚至有人站在肥皂箱上对围绕的人群发出高谈阔论,陈词激烈的演说。理查德混入了人群中,听站在高处的那个人在讲些什么。原来是在对俄国大肆批判,要求大家一起为了祖国而抵制俄国。一旁的人群义愤填膺,纷纷发出消灭俄国人的口号,理查德却没有丝毫感触,索性离开了人群,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长椅上看看书,看累了就抬起头看看树林,或者走几步,这样做未尝不是一种打磨消耗时间的方式,比在绅士俱乐部中闷一下午要有逸致得多。
公园里除了演讲的地方以外,到处都很安静。理查德沿着熟悉的小路散着步,两边皆是绿油油的草地,有的人家带着他们的孩子出来野餐,身着淡色长裙的女子们撑着阳伞搭在肩上惬意地行进。向右边望去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小船在上面划动,泛起一阵水波。船上大多出来约会的情侣,没错,今天也是约会示爱的好时机。理查德在想,假如战争爆发了,这样的景象是否还会继续呢?
凯瑟琳享受了几天自由洒脱的日子,当她进入到狂热过后的冷静期时,她发觉所有自己想做的事全都做过了一遍,再做一遍反而没有意思,无聊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是时候静下心来了。于是凯瑟琳也去海德公园散步了,恰好在公园的小道上看到理查德。她该怎么做呢?其实,从凯瑟琳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维多利亚时代出门在外的荒谬的礼仪机制便开始运作了。首先,年轻未婚女性不得独自出门,所以凯瑟琳带上了她的贴身女仆格蕾丝;其次,凯瑟琳不能东张西望找熟人或是在拥挤的街道停下来聊天,也不能在公共场合表露情感;当她看到理查德,认为自己不能视而不见时,她就不得不主动向理查德伸出手,而理查德即使先看到了凯瑟琳,也不得不在凯瑟琳伸出手后,才可以摘下帽子,走向凯瑟琳,而且不得不这样做。理查德轻轻地握了握凯瑟琳的手说:“天气不错,凯瑟琳小姐,近来如何?”
“很好,理查德子爵,多谢关心。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贴身女仆格蕾丝。“凯瑟琳说着,格蕾丝向理查德行了屈膝礼。随后理查德和凯瑟琳一起沿着路往前走,格蕾丝跟在他们身后尽量不引起关注。
“你今天出来是看书的吗,理查德子爵?”凯瑟琳问道,她注意到了理查德手中的书。
“是的,”理查德举起了《繁华幕后》,“你应该没看过这本书吧?毕竟市面上没有。”
凯瑟琳凝视着雪白的书封面有些出神:“但是我真的有这本书,我看了不止一遍了。”
“怎么会?这本书是谁送给你的吗?”理查德对此很好奇。
“是我母亲的一位朋友送的,我至今还不知道是谁。”
“也许是巧合吧,这是我们教区的克里斯神父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送给我的礼物,我至今还在研究。”
“这的确是一本好书,很多情节值得去推敲。”凯瑟琳会心一笑,“我能说几句肺腑之言吗?”
“请自便。”理查德还是那么平静。
“当我一开始遇见你时,我以为你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你表现得就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但是无论怎么说,你帮助了我,我还是要向你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凯瑟琳小姐。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只是一个突发的念想,出于一个绅士所应有的品质。我对人表现出冷漠,不是因为我的傲慢,凯瑟琳小姐。你毕竟还不够了解我。“
“看在你乐于助人的份上,我相信你。“凯瑟琳礼帽上的丝带在风中飘着。突然凯瑟琳听到了一阵婉转动听的鸟鸣声,“那是什么?”
“是红腹灰雀。”理查德说,抬起头看向树梢,发现了那只红腹灰雀。
“那只小鸟多自由啊。”凯瑟琳说着,联想到了自己,“可惜还是有人想把它们关进笼子里。”
“自由只是相对的,等猎鸟的季节一到,又有多少鸟会因为自由而被击落呢?“理查德说话很客观,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伦敦的雨说下就下,先是一点点的雨丝,随后逐渐下大。公园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撑起伞往回赶。凯瑟琳和格蕾丝都忘记带伞了,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好的天气会变得那么快。理查德撑起了雨伞,要在外面看书的打算全泡汤了。凯瑟琳躲在理查德的伞下,对伞外的格蕾丝招手道:“快到伞下来,格蕾丝。”
“小姐,这样做不太好吧?”格蕾丝作为女仆按理说应该淋着雨为主人撑伞而不该与主人在一把伞下。
“快过来吧,不然你会淋感冒的。如果你感冒了谁来好好服侍我呢?”
格蕾丝只得听命,躲到伞下。
“雨这么大,我送你们回家吧。”理查德说着,语气却是冷冷的。估计是天气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于是三个人在一把伞下慢慢地往回走,理查德为了照顾两位女士让出了半个身子淋在雨中。雨水从他的帽子滴到他的外套上和他的亚麻衬衫中,湿了好一大块。
走出拱门,站在肥皂箱上的演说家不见了,围聚在一起喊口号的群众也不见了。
“大雨说下就下,就好像战争说来就来一样。”理查德说。
“若是战争爆发了,我说什么也要去当护士。”凯瑟琳说,“没有什么比当护士更有贡献了,不是吗?”
“小姐,老爷会生气的,护士是低贱的职业。”格蕾丝认为有必要劝说一下凯瑟琳。
“我也这么觉得,凯瑟琳小姐,你没必要以这种方式来做出贡献,况且护士的生活条件你是受不了的。”理查德也发话了。
凯瑟琳沉默,继续前进。一路上,她和格蕾丝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想:“理查德子爵难道都不给我们披一件外套吗?”但她转念又想:“算了吧,理查德是那种献殷勤的人吗?况且自己和他又不熟,把外套给我们披上反而不得体。”
理查德将两位送到门前,凯瑟琳站在屋檐下,问在屋檐外的理查德:“不进来坐一坐再走吗?说不定雨过一会儿就停了。”
“不用了,凯瑟琳小姐。这样湿漉漉的进去不太礼貌,而且显得很不正式,我还是先回去吧。二位保重。”理查德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凯瑟琳目送着理查德消失在雨中,问身后的格蕾丝:“你认为理查德子爵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不该在背后议论别人。”
“说吧,格蕾丝,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
“理查德子爵冷冰冰的,但除此以外他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
“我也是这么想的。”凯瑟琳停了一下,又说:“我决定了,要去当护士。”
格蕾丝一惊:“您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小姐?”
“我说到做到,格蕾丝。帮我守着这个秘密,我要想想怎么搪塞我父亲。”凯瑟琳坚决地说。然后她们敲了敲门,维尔福管家送她们进屋。
“格蕾丝,你先去换一件干燥的衣服吧,别让自己生病了。我在更衣室等你。”凯瑟琳说。
唐克理德伯爵召集了上议院同僚开会以商讨解决方案。由于意见不一,加上自己的一些同僚有时还互为政敌,会议室成了吵架的场所。唐克理德伯爵冷静地理了理眼镜,问自己右手边的乔纳森先生:“我把他们叫到这里是干什么的?”
“您有必要听一听同僚们的建议。”乔纳森先生回答道。
“但是这怎么听得清?”唐克理德伯爵摊开手朝向整个会议室。他几乎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出哪些人会大有作为,哪些人会销声匿迹。“安静一下,阁下们。”唐克理德伯爵克制地说,没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安静!!!”唐克理德伯爵大喊,效果明显提升了。
会议室顿时一片肃静,所有人都看向唐克理德伯爵。
“仔细听我说,各位。我找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假如康纳利斯特公爵看到了我们现在的情况只怕睡觉都能笑醒过来。既然我们选择了这一方,那么我们都没有任何退路。我们看到的是那些目光短浅的政客把这一场必要的战争诬陷成是一场不正义的,侵略派的斗争。别说另一方会赢,我们代表的是数以万计英国子民,我们所做的是书写历史。所以我奉劝各位一句,上议院的议案表决必须全力支持。我会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解决手头上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