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承明殿。
依卫国律,君王登基即位之时,修陵使便会命工匠便着手修建君王陵寝,而修建陵寝的工程不可提前完成亦不可延后,一般工程都会持续到君王驾崩的那一日才正式竣工。而待宫中丧钟响起晓喻六宫的那一刻,修陵使便将梓宫连夜运至宫内。
待三殿下赶赴承明殿之时,见宫人已将梓宫安置于承明殿大殿中央,承明殿内一切丧仪布置皆备。
卫王久病多时,宫中各人心中皆已有准备,所以一切丧典事宜都在井然有序中按部就班的进行。
见卫王梓宫,三殿下缓步走至梓宫前,行跪拜大礼,久久未能起身。
此时,凌公公行至殿内,跪在三殿下身边亦向卫王的梓宫行了叩拜大礼,而后轻声说道:“三殿下,节哀。王室寺院的众高僧已到,是否即刻开始。”
三殿下低垂眼帘,颔首,并未言语。
凌公公会意,于是便将等候在外承明殿外的众高僧请入殿内。
众僧双手合实,口念‘阿弥陀佛’。
身着一袭云锦袈裟的僧人先是吩咐其他僧人就位,而后则稳步行至三殿下跟前,此人便是王室寺院的众僧之首了空方丈。
三殿下起身相迎,双手合实,向了空方丈敬佛礼。
了空方丈回礼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正黄色龙纹锦囊,而后将此锦囊呈给了三殿下。
“阿弥陀佛,此乃卫王生前供奉于寺院之中的晗玉,待老衲与众僧诵经之时,烦请三殿下将此玉置于卫王口中。”
三殿下恭敬地接过龙纹锦囊,向了空方丈行以佛礼致谢,而后便转身走近卫王的梓宫前。
众僧诵经之声起,佛音环绕于大典之内。
‘唵,修利修利,摩诃修利,修修利,萨婆诃。
唵,修多唎,修多唎,修摩唎,修摩唎,娑婆诃。
唵,嚩日啰怛诃贺斛。’
伴随着经文咏诵,三殿下小心翼翼地将晗玉置好,而后亲手将梓宫左侧放置的油灯点燃,随后又从凌公公手中接过一支香烛,借油灯之火,点燃香烛,三殿下高举香烛恭敬地再向卫王梓宫拜了三拜,便起身缓步走向殿外。
两名宫人身着素服、手执素色罗伞盖跟随在三殿下身后,而三殿下每走一步,殿旁的宫人便在走过之处两边各置一支火烛于地上,待三殿下行至殿门之外,身后的火烛之光俨然形成了一条通路,此举意在为亡灵指明归去之路。
此时其余众王子也赶到了承明殿,而后便是彻夜的诵经、长燃明灯,众王子一同守灵直至天明。
......
未至寅时,已陆续有朝臣身着素服赶赴承明殿前举哀。
依卫国律,国丧典仪当日,先是由朝臣寅时起哭送君王直至卯时,之后便由命妇举哀,公主以致诰身着素服去首饰,于承明殿外永明门内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以下命妇皆集于永明门外序立举哀。
待天明之后,守灵结束,众王子则一同三跪九叩进入承明殿内。
本应以太子为首,但此时太子亦薨世,则众王子皆推举三殿下卫胤宸代为主持。
于是,以三殿下为首,众王子立于卫王梓宫之前。
“跪!”典仪太监一声令下。
“再跪!”
“三跪!”
“祭!”
随后众王子起身,俯身拱手向卫王梓宫行礼,而三殿下则行至祭桌前,亲手祭食、奠酒。
顿时殿外众朝臣、命妇皆齐举哀,嚎啕之声震破苍天。
此时王后着素服、携仪仗摆驾而至。
留仪仗在外,王后独自步入承明殿内,于卫王梓宫前行跪拜大礼,而后众人亦随王后行大礼。
礼毕。
王后转身面向朝臣,瞥见当中已不乏有蠢蠢欲动之徒,王后缓步走到三殿下跟前,低声说道:“你若真是孝子,便不要让他们妨碍卫王安寝,有什么话去承德殿再说。”
三殿下示意候在殿外的凌公公,而后凌公公会意,对殿外以众朝臣说道:“众位大臣还请随王后摆驾承徳殿。”
待摆驾承德殿,芸姝扶王后端坐于正殿之上。
“王后节哀,吾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王公大臣齐声道。
王后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微微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殿内众人,而后厉言说道:“先王驾崩,哀家看你们当中有人仿似有话要说!”
王后此言一出,殿下群臣一片哗然之声。
郑晟康只觉时机正好,于是迈步从群臣之中走上觐前,拱手行礼道:“回禀王后娘娘!先王驾崩、太子薨世,此乃卫国之大不幸,文武百官俱哀痛不已,吾等心中皆惶恐!”
郑晟康此时话锋一转,接着又说道:“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将会引得朝野动荡,民心惶惶,此时若外域来犯,则会危及社稷!此刻最为紧要的大事便是另立新君!”
众朝臣认为此言有理,皆附议表示赞同。
“微臣附议!”
“臣附议!”
...
这时,王后的兄长孟靖承站出来高声喝道:“另立储君?说的容易!太子薨世之后放眼望去,众王子中还有谁有继位的资格?”孟靖承走到大殿下卫胤徽身旁,轻蔑的笑道:“你们该不会打算推举这个废物继位吧!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你!”大殿下闻言怒火中烧,撸胳膊挽袖,眼见要冲上前去,一旁的三殿下与二殿下见状连忙上前拦阻。
“大哥!冷静些!莫要中了奸人的诡计!”三殿下在一旁劝说道。
二殿下也说道:“是啊大哥!听三弟的!别激动!”
待大殿下稍有平复,三殿下卫胤宸开口说道:“孟太师,你身为朝廷命官,应知当众辱骂、污蔑王子亦乃是大不敬之罪,还望太师谨言慎行。”
闻言,孟太师不屑一顾的说道:“三殿下,原本今日国丧典仪由你主持老夫已心觉大为不妥!你一个庶出王子,如今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哼!辱骂?污蔑?老夫句句实言!大殿下无能众人心知肚明!老夫又何罪之有啊!”
之前孟太师出言侮辱,本就已令大殿下怒不可遏。大殿下心知自己的斤两,从未觊觎过王位,只求富贵安稳度日即可,否则当初也不会忍辱答应王后出恭贺另辟府邸。
而眼下孟太师竟再次口出狂言,且方才三殿下卫胤宸又因替他出头而无辜遭累,此时大殿下怒气更盛,高声喝道:“老三如何没有说话的份!父王从来最属意的便是老三!我看这个王位就应该让老三做!你一个外臣对王子不敬!对王位之事指手画脚!难道有意谋反不成!”
郑晟康亦随声附和道:“大殿下说的有理,先王一直属意的人选便是三殿下,当初还曾下旨欲立三殿下为太子,只是奸人当道,逼迫先王改册立四殿下卫胤熙。”
“大胆!你一个小小参领!竟敢直呼太子名讳!此处哪容得你叫嚣!册封太子之际只怕你还乳臭未干!又如何得知!简直一派胡言!”孟太师恼羞成怒,高声呼喝道。
经郑晟康这么一提,群臣也都想起早年前确实有过这么一档子事儿,一时之间舆论纷纷。
郑晟康见状阴邪的一笑,不论如何,此时的目的已算是达到了,如今已动摇群臣之心,连唯一有可能与三殿下竞争的大殿下如今也是支持三殿下的,现在将话引至此处,只待支持三殿下的大臣的谏言,三殿下继位便呈众望所归之事,王后乃后宫之主,若想干预朝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足为惧。
“臣以为,三殿下才德兼备,确有治国之才。”
“依老臣所见,三殿下勤勉好学、多谋善断且恭谨谦孝,老臣亦认为三殿下可担此大任。”
“若以三殿下之贤德治天下,定是乃万民之福!微臣附议!”
“臣也认为三殿下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
王后见附议之臣多半是与孟氏一族敌对的势力,而眼下竟然一边倒的全部偏向三殿下,王后便心知三殿下在背后定没少下功夫,况且想让这帮老臣尽数归顺于他亦绝非一日两日可以办到的,更觉其狼子野心赫然可昭!
想至此处,王后心中愤然,拍案而起,直指向三殿下卫胤宸,高声喝道:“此人狼子野心!弑杀储君!罪同谋逆!按律当诛!又怎配继承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