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玲珑才帮蓝芝换完药。
换药时蓝芝一直强忍剧痛,损耗了不少气力,见蓝芝汗如雨下,玲珑便让其小睡修养。
待蓝芝熟睡,玲珑才蹑手蹑脚的上外头帮忙去了。
睡梦之间,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朦胧中蓝芝见有人走了近来,先是放了什么东西在桌案上,然后又走近了,坐到床榻边。
蓝芝只觉有人轻抚了自己的额头,那人手掌温度冰冰凉凉,另蓝芝觉得好舒服。
蓝芝感觉那冰凉的手掌要离开自己,便伸手顺势一把抓住,又给按了回去。
“蓝儿我不走,只是想去拿手巾帮你擦擦汗。”
那人虽然是温声细语的说着话,但蓝芝听了却忽然惊醒过来。
“三...三殿下。”
“莫要乱动,好生歇着。”
蓝芝答“是”缓缓低下头。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三殿下,真的和昨天那个狠心下令打她板子的三殿下是同一个人么,蓝芝心里暗暗思量着。
“她们都是怎么照料的,这汗水都浸透了衣衫,也不知给擦一擦。”
“不怪别人,只是...只是有些疼,才擦干净不一会儿就又是一身汗,我便让她们不要如此麻烦了。”
卫胤宸低垂眼帘,神色黯然,未发一语。
沉默半晌,卫胤宸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囊,递到蓝芝面前。
“给你,闻闻看,找太医要的,说是里面药材闻着可缓解痛楚。”
蓝芝接过香囊,深深一嗅,霎时间只觉药香沁人,已有了些许宁心静气的功效。
“谢过三殿下。”蓝芝趴在床上,只能点头谢礼。
卫胤宸轻叹一声道:“后来,我查问清楚,知道错不在你,当时为何不为自己分辩。”
蓝芝低着头,并未言语。
“可是怪我。”
见蓝芝不说话,卫胤宸接着又说道。
“那套红梅玛瑙镶金的茶碗本是我母妃留下遗物,被他人私自动了,我自然是气。芸香是王后那边的人,我本也轻易责罚不得,当时原只想追究过错,小惩大诫。只是后来她竟诿过于你,若不是你的错,你应当据理分辩才是。你若当众讲明原由,我又怎会不偏护于你,只是你赌了气不作声,可曾想过旁边有外人在,我又岂能当面护短,落人口实。”
卫胤宸起身走到桌案边,拿起案上水盆中的手巾,拧干了,又走回床边,为蓝芝轻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我...我自己来就好。”蓝芝拿过了手巾,低头自己擦拭着额上的汗水,细想着刚才卫胤宸说的话。当时三殿下只因芸香一面之词就要处罚她,她却是赌了气的。不过想来确实是自己逾越了,本就是做奴婢的,哪里听说奴才根主子赌气的道理。把事情弄到如此地步,确也有自己的不是。
“小福子和小禄子把你拖出去之时,我便后悔了,可话从口出,如覆水难收。”
蓝芝心头一软,心想三殿下这是纡尊降贵在同她道歉不成。
其实说白了,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要打要罚也都是应该受的。这次虽是错罚了,但打了就是打了,错了就错着,蓝芝也头见这主子还给奴才道歉的。
卫胤宸从桌案上取了他带过来的几本书,拿到蓝芝床头,轻轻放下。
“我找了几本书籍,是些坊间趣闻、诗词、典故之类,你若近日在屋里憋闷,便读读这些书来解闷,看完了我再给你找新的来。”
蓝芝抿了抿嘴,抬头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对她轻言细语,温润如玉的男子。
“歇息吧,我不吵你了。”
蓝芝轻声答“是”。
卫胤宸轻叹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三殿下卫胤宸走后,蓝芝趴着一边闻着卫胤宸给的药香囊,一边随意的翻着书看。
也不知是此香囊真有奇效,还是书中趣闻分散了精力,蓝芝只觉得伤处还真的没原先那么疼了。
......
过了两日,约么晚饭时候,有人敲门。
蓝芝仍旧还是起不了身,心想着应该不会是暮雪或玲珑,她俩过来送饭从来都是直接进来的,便多问了句。
外面人回到:“我是小禄子。”
“小禄子?进来吧!”
小禄子轻轻推门而入,手里还提了几包东西。
“这是郑大人托我送来的。”
“少爷大人?”
蓝芝心想,难道郑府那边也知道她挨了顿板子的事儿了不成?果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郑大人吩咐了,说三殿下赐了外敷的伤药,外头也寻不到比宫里再好的了,这里几副是家传的汤药,每日内服,对你伤势有益。待人回来,你让她们帮你熬上。”
说完,小禄子便将药包放在了桌案之上。
蓝芝连忙点了点头。
小禄子又走上跟前,递了一个小些的纸包给她。
“这是百味斋的枣花糕,郑大人特意给你带的。”
“嘿嘿,多谢你啦。”听说是她最爱吃的枣花糕,蓝芝馋的两眼发光。
蓝芝记得,入宫前跟郑晟隆出们办事的时候,郑晟隆曾给她买过一次这百味斋的枣花糕,可谓是一吃钟情,竟没想到郑晟隆还能想着。
“小姑奶奶,亏你还笑的出,以后可长点心眼儿吧。大家伙可都瞧出来了,那个芸香定是诬陷你的,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哪是能听你使唤的。就以三殿下的睿智能瞧不出来么,只是之前要打要罚的话说出来了不好往回收,当时三殿下不是问你话了么?那就是给你机会你解释呢!你可倒好,竟不说话,不说话就等同于是认了这你还不明白么,三殿下再如何想偏帮,你来这么一出,还当着俞姑娘的面,你让三殿下该怎么做?”
自从小禄子说到‘百味斋的枣花糕’,再之后的话蓝芝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早就美滋滋的吃上点心了。
其实蓝芝趴了这么些时候,什么情啊、理啊的早都想明白了,这回确实是她不对,要不是她自己钻牛角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这顿板子就当是给自己个警醒,早就没再怨谁、怪谁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多谢多谢。”
看着蓝芝能吃、能喝、能说、能笑的,小禄子也放心多了,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此时蓝芝不知,眼下郑晟隆就在麟云宫外头,正等着小禄子回话。
前几日听说麟云宫里有奴婢挨了杖责,郑晟隆心里很是不安,立刻寻人打听了,果然是蓝芝出了事。
郑晟隆得了消息,赶忙让慕容娉找了郑家祖传行军作战常备的药方,按方了抓药。又亲自上外头买了外用的伤药和蓝芝爱吃的点心,想着她受了这么重的罚,心里应当是极委屈的,加上原先蓝芝就嘴最馋,买点好吃的也许能哄她开心一些。
只是郑晟隆刚才听小禄子说三殿下赐过了外敷的伤药,而且用着已渐好,他自己买的那瓶药便没拿出来。
见小禄子出来了,郑晟隆连忙迎了上去,听小禄子这么一说,想蓝芝心里应该是好过些了,待伤势复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便多少放心了些。想待过些日子蓝芝身子方便了,再寻了机会来看她,这便赶着宫门下钥前出宫去了。
......
一晃数月。
蓝芝的伤势反复引起过几次发热,三殿下命太医院的来看过,吃了药也慢慢好转了。
当中三殿下又来送过两趟书,每次也都是好言安抚几句才安心离去。
但不料蓝芝其实是个好哄的,心中早已是无气无怨了。
近日蓝芝的外伤基本已经好利索了,但当初太医诊症之时曾说过,她乃是因气血两亏、湿气郁结、壅遏化热,需慢慢调养方能痊愈,故三殿下仍是命蓝芝好生修养,一是怕病情有所反复,二是心中确也怀着些愧意。
连日下来,蓝芝自觉身体早已无恙,但三殿下说了让她休息,大家又都心疼她,什么活儿都轮不到她手里。
蓝芝只得自己寻了些轻省的活做,这样别人看见了也不至于尽是拦着。
见日头西斜,外面暑气渐退了些,蓝芝这便上库里找了水桶、水瓢,打了水,上凝芳园浇花去了。
不多久,正巧遇上三殿下卫胤宸从外面回来。
刚进园子,卫胤宸一眼便瞧见了蓝芝。
而蓝芝却是背身朝着外头的,并未发觉身后来人。
卫胤宸摒退左右,悄悄走到蓝芝身后,轻轻敲了蓝芝脑勺。
蓝芝这才惊觉背后有人,转身一看,竟是三殿下卫胤宸。
“三殿下万福。”蓝芝连忙欠身行礼。
“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
卫胤宸转即注意到,蓝芝腰间还挂着之前拿给她的那个药香囊,便又问道:“这个可是管用?若是好,我命太医院再派人送一个过来。”
“不用不用,奴婢早就不痛了。”
蓝芝摘下腰间的香囊,爱不释手摆弄着。
“这个药香囊对止痛真的很有效,只不过之前里面装的药早已散尽味道了。而且如今我身子也已复原,再用不上了,但见这个香囊手工极为精巧,丢了却甚是可惜。前几日又见暮雪摘了些铃兰花放在我屋里,香味清甜好闻,我便将这个香囊拆了开,后来将制好的干花塞了进去。”
听闻此言,卫胤宸拿起蓝芝手中的香囊闻了闻,确是清香扑鼻。
“回头蓝儿记着也给我做一个。”
蓝芝莞尔,低头称是。
卫胤宸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恰巧这一幕被刚从磬馨阁出来的芸香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