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大陆,圣渊京都。
夏意正浓。蓦地电闪雷鸣划过墨色的天际。雨滴成珠,淅淅沥沥地嘀嗒在丞相府后院水塘边的芭蕉树上,像是谱出一曲曲难言的南音。
院落里空无一人,唯有一柄坠着璎珞的碎花油伞在这暗夜里若隐若现。
“连翘,今晚真的可以摸鱼啊。”一声清脆的女声伴着阵阵闷雷在夜里响起,语气中却充满了童真的气息。
“奴婢怎么会欺骗小姐呢。这一下雨啊,鱼都从池塘里蹦出来了,不用费劲,可好逮了。”被唤作连翘的婢女,连忙开口回道。
借着闪电的光辉,这才看清伞下的妙龄女子。身着一袭鹅黄纱裙,明眸皓齿,满脸的天真无邪。
只是那一双如墨的黑瞳怔怔地睁大,空洞无光。被身旁的连翘扶着冒雨向前,明显是个看不到光景的瞎子。
“连翘,雨可大了,万一发了大水,把夏儿淹死了咋办?”摸着伞沿下掉落的雨珠,顾夏拽着连翘的衣襟,撅起嘴有些害怕道。
连翘听到顾夏后面的话,面色微微有些变化,却是一闪而过,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诡谲来。却敛起面色,朝着顾夏轻声宽慰道:“三小姐,你这是说什么傻话。怎么会淹死呢,我们还是捉几条鱼回去炖汤给老爷夫人喝,说不定就喜欢小姐了。”
“连翘,为什么府里的人都说我是个傻子?夏儿不傻,娘以前说夏儿可聪明了。”
听着顾夏的话,一旁的连翘嘴角边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来。
整个圣渊国谁不知道,丞相顾家的三小姐,非但是个傻子,更是个瞎子。
这年头,瞎子好找,傻子更多。但像这样傻瞎傻瞎的,还是整个京都头一个。
“小姐都知道给老爷摸鱼做鱼汤,怎么会是个傻子呢。您要是今天能自个儿摸条鱼,府里以后谁敢说小姐是个傻子。小姐,您说是吧。”
饶是连翘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庆幸面前的人是个好哄骗的傻子。
“好耶,连翘真聪明!”顾夏乐的蹦了起来,却又带着天真的气息补充道:“不过没夏儿聪明。”
话说着,二人便撑着伞走在荷塘边。正值伏夏,池塘内的荷花开的茂盛。连翘看着那伸出手蹲在荷塘边乱摸的顾夏,一双手却已悄然放在了顾夏的背后。
轻轻一推,只听“噗通”一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便径直一头扎进了池塘内。起起伏伏,顾夏挣扎着拍打湖面的声音,也一并被淹没在轰隆的雷声中,最终沉入了湖水里。
连翘望着没入湖内的顾夏,这才勾起一抹得意地冷笑,将手中的油伞随手一扔,扯着嗓子呼喊道:“来人呐,三小姐掉水里了。”
……
顾夏只觉得一股水流激荡入自己的口鼻之中,脚下那软绵绵的淤泥将她的右脚深深包裹于内,困得她不能离开半步。
耳边不住传来的水流之声,压制着她的胸腔似要炸裂。顾夏努力的睁开双眸,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求生的欲/望布满全身,顾夏努力地向上游去,扒着冰冷的青石台沿,这才勉强地冒出了一个头。
淅淅沥沥地雨点打上了她的面颊,顺着发丝落在地上,溅起了一地的水花。顾夏的眼前一片黑暗,伸手向四周摸去,却是一片空荡。
浓重的恐惧染上顾夏心头,摇了摇自己头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不过是跟朋友一起在游泳馆游泳,突然腿部抽筋沉了水,如今怎么再度爬出来,便是换了一个场景。
“三小姐——”
“夏儿——”
还没等顾夏反应过来,就听自前方传来许许多多的呼喊声叫着自己名字。顾夏睁着眸子,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好喊道:“我在这儿。”
听着奔来的步伐,顾夏就觉得自己被两个人左右扶了起来,
“夏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下着大雨为何跑到池塘来,平白让府中的众人担心!”只听一个略带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语气中带着股不悦。
池塘?顾夏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不是在游泳池吗?为何又变成了池塘?
还没等顾夏开口,就听男人再度开口,“把三小姐带回去!”
男人的话音刚落,就见左右扶起顾夏的两个人就要将顾夏向一旁带去,“三小姐,快些回房吧。”
“哎!别动我。”顾夏挣开了二人的束缚,向后退了退道:“我不是什么三小姐,我是顾夏!”
“老爷,我看夏儿许是落了水,又开始痴癫胡言乱语了。”顾夏的话刚说完,一个中年少妇的声音便随之开口道。
听着女子的话,顾夏立刻开口回击道:“你才痴癫!你全家都痴癫!”
“呵!老爷,你看夏儿她……”
“顾夏!你不要再胡闹了。”男人似乎是被顾夏的话惹出了怒意,便直接厉声叫了她的名字。
对于男子的话,顾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回家。我不是什么三小姐,你们可别乱认人!”
“如意、富贵!”男人顿了顿,开口吩咐道:“三小姐又发病了,把她弄晕带回去!”
话音刚落,顾夏只觉得自己脖颈一痛。恍惚中只听到方才女子的声音低声问道:“她怎么从湖里爬出来的?”便再也没了意识。
顾夏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沉沉的梦,梦里恍惚有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其中那名年幼的女子身着一袭碎花流仙裙,长发飘飘,云鬟雾鬓,珠花满头。眉眼之中,竟是与顾夏年幼时不差一二。
画面一转,再见那年幼之人时,便已是痴癫呆傻,双目空洞无神,变成了个又傻又瞎的瞎傻小姐。而那梦中的中年妇女,早已换了件青黑长褂海清居士服,手执星月菩提串,踏上马车,以为府中祈福为名被送出了家门。
……
梦境不长不短,其中却是一番曲折。从头到尾,直至顾夏被人从身后推入池塘才戛然而止。这样的梦境,引得顾夏胸口沉闷,骤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眸坐起身来。
就听见身边有个小小的女子声音响起,“三小姐,您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