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清晨,借给奶奶问安之际,爱丹壮着胆子,把积压在心头的话全道了出来:“奶奶,二哥非礼的事是你和爷爷压下去的,可是三少爷在家时不知,走后是谁告诉了他,让他来信质问?昨晚三奴来家,诓说我让他来有话要说,压根儿就没有这么回事,这又是谁指使三奴干的?况且,我的院门是关了的,可又是谁把我的门偷偷打开,让三奴进来的?奶奶,您老人家黑夜一向不出来走动,怎么这种事又让您老人家赶巧了?不查个水落石出,不还我个清白,还怎么做人?”
这些话,尽管似决堤之水,喷泻而出。但精明的爱丹还是不急不愠,有礼有节,叫白贾氏火不得,说不得。果真,一向行事果断作风泼辣的白贾氏一言没发,闭目养起神来。直到爱丹站得双腿发麻,扭身想走时,白贾氏才爱理不理地说:“说完了吗?”
爱丹说:“说完了。”
“想知道吗?”
“想知道。”
“想知道,那就回你窑里好好寻思去吧。”
“照奶奶的意思,是我的过错?”
“这话可是你说的,奶奶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不是。再说啦,你还有不是?”
“奶奶,您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不明白?听过女人是祸水这句话吗?”
“听过。怎么了?”
“不怎么,听过了就对。你走吧,我累了。”
旧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又结上新的疙瘩。爱丹没有因说出了心里话而感到轻松,反倒更压抑,更沉重。气得肚子里“咕咕”直叫,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头绪。呆呆立了一会,气咻咻地退了出来。一气之下,也没给奶奶请示,拿了几件衣裳就回了延水关娘家。
殊不知,这一走,给白贾氏留下了足可发制她的口舌;这一走,就是与她心爱的男人的永诀。
爱丹一走,白贾氏再也忍耐不住,乘白鹤年外出不在,立即审理开这桩扑朔迷离的“公案”。
原来,三娃那里是二娃多的嘴,故意使的坏;三奴那里是祁娇娇唆使村里一个赖小子传的话,引逗三奴上当,好让爱丹丢丑,并以此来证明非二娃不轨,而是爱丹心野。
自从发生了二娃非礼之事,祁娇娇把二娃照看得严严实实,生怕被爱丹这个狐狸精勾引坏。她嫉妒爱丹的人见人爱,嫉妒三娃对爱丹的宠爱,嫉妒爱丹和三娃的郎才女貌。心想,要想家里太平,先得把爱丹搞臭,只有把这株山丹丹花除掉,才能把她显出来。白永忍为报一箭之仇,耳根一软,就跟上婆姨跑了,夫妻二人上演了一出拙劣的双簧。两人各领了奶奶的两记耳光。
这些事,爱丹哪里知道?白贾氏又怎会告诉她。
一旦真相大白,白贾氏才感到清楚了还不如糊涂着好。
她该如何处置呢?一面是自己的亲孙子,一面是自己的亲孙媳,这杆秤能不能摆平,全在她身上。
可是,这杆秤又如何能摆平呢?二娃是老太爷选中的未来掌门人,是他们的骨血。把他摆平了,叫他怎么做人?白鹤年还不撕破脸皮和她闹?白家没有了新的掌门人,辉煌了四百年的门庭就会衰败,前人的积蓄和心血就会化为乌有。至于说爱丹,除了空有一副俊脸蛋之外,还有甚能耐?就是这惹事的脸蛋,害得二娃走了火,逗得三奴入了魔,再这样下去,白家的男人们还要一个个害上相思病呢!还有,爱丹不仅三番五次顶撞她,今天,又不经禀告擅自回了娘家,全不把祖宗放在眼里,算得上忤逆不孝。再说,三娃一旦高中进士,不知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等着他。如不及早了断,三娃的前程就会毁在她的身上。想到这里,白贾氏咬了咬牙,心里说道:“秤若平,心得公;心不公,秤难平。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人心隔肚皮,我是我来你是你,我说公就公,我说平就平,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