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断断续续的下着，偶尔几声雷鸣之声响过天际，不知预示着什么。
莫再提有些意兴阑珊的回到了自己的草棚前，没有如往日那般准备好书卷等候铁轩的来到，而是很反常的依靠在了菩提树下，一双眸子愣愣的望着那树叶间隙落下的雨滴。
应该算是很安静的一个正午吧，四周没有丝毫的声响，就连那些最喜叫唤的知了也在此时罢了工，只剩那风偶尔微微扬起些尘土在空中飘荡。
天很暗，暗的混沌不明；乌云很浓，浓的化不开；雨声很小，小的听不到。而莫再提的一双眸子却仿佛透过这一切，穿越这一切，看到了那段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岁月。
当铁轩成了落汤鸡回到菩提树下的时候，莫再提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思索着什么，不敢打扰什么，铁轩默然的站立于一旁静静等候着。
时间，仿佛经历了几百年那般漫长之后，莫再提终于慢慢的收回了那飘散于天际的思绪，揉了揉有些发涩与酸胀的双眼，这才发觉到了站立于身旁不远处的铁轩。
“你回来啦。”莫再提正了正身子，眸子带笑道，言语中透着一丝欣慰，对于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莫师，我练拳完毕了。”见到莫再提相询，铁轩不敢怠慢，连忙答道，稚嫩的脸上平静如水，除了额头上带着些不知是汗珠还是雨水的水渍外，再无其他。
“恩，你的修为突破了吧，很不错。”莫再提满意的点点头道，对于铁轩的心性再次有了一个了解，天资不俗，人又不骄不躁，这是一颗好苗子。
“咦，莫师怎知我修为又精进了？”铁轩听到莫再提的话心中有了一丝困惑，不明白修为不高的莫师怎会一眼看穿他的修为，要知道锻体境的武者的修为可不是光凭肉眼就可以看出的，一般不动手的话是分辨不出的，不由问道。
“呵呵，你每次练拳都全身心的投入，自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偷看的人咯。”莫再提淡然一笑的解释道。
听了莫再提的话，铁轩的心在这一刻涌起无限的温暖，原来莫师如此的关心自己。虽然这份关怀不像祖母那般是时刻挂在嘴边的，反而是沉默的，无声的，不善表达的，但却如那山一般重，如那天一般高。
“哦，原来如此。”铁轩道，他尽量使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淡然，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颤音。
铁轩虽说因为自小多难而心性磨砺的很平稳，但毕竟他自小就是无父无母，全靠祖母一手带大，其中所受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但内心却很渴望别人的一个笑脸，一声问候，一丝关怀。在得到莫再提教导后，面对莫再提一直不咸不淡的态度，铁轩的心是敏感的，他曾失落过，以为莫师这是不喜欢他。
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他的心里，莫师俨然化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形象。而父亲不喜欢自己，这对一个铁轩来说，实在是不能再沉重的打击了。
可是纯朴善良的他仍旧心存感激与尊敬，只为莫师带他走上了一条能摆脱命运枷锁的道路，光论这一点，他铁轩便一生都无法报答这恩情。
莫再提看到了铁轩脸上情绪的变化，心念一动便知铁轩为何这般了，说到底，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不管这个孩子在你面前表现的多么的懂事，那颗心，却还是幼小而脆弱的。
“不过这一次，你突破的时候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说过，凡事莫强求。这一次你是成功了，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你要知道，修武从来没有什么捷径可走的，只有稳扎稳打，才是正道，你的底子也才能厚实。现在，你知错了吗？”莫再提故意板着面孔问道。
“是，铁轩知错了。”铁轩低着头答道，心中却有着一丝暖流流过，他开始有些了解莫师的关爱了。
那不是什么口头上的嘘寒问暖，而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没有一丝多余。
“恩。”莫再提见铁轩一副诚恳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相信铁轩下次会注意的。
随后莫再提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道“现在的你已经晋阶锻骨境了，有些事就不必那么急了，先回去好好休养几天，三天后再过来吧。”
“莫师，您有些话难以开口吗，对于小轩来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吗？”铁轩看见莫师傅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由低垂下了头，略带嗫嚅道。
“小轩，你可还记得下个月你们这一批人要进山猎杀凶兽吗？”沉默了半晌，莫再提淡淡道。
菩提树下，当铁轩听完了师父口中所说的话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双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师父。
他终于明白师傅的话语为何欲言又止了，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真的就像是一个永远的痛，他也许可以不在意铁火的嘲讽与挑衅，但面对自己曾经的失败，他却是退无可退的。
“这就是我对你的担忧，你想过没？”莫再提淡淡问道，平静的看着铁轩，毫不在意他那逼人的目光。
“我，我。。。”面对师父的问话，铁轩涨红了脸皮，口中喃喃自语着，心神不定，连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虚汗。
看到铁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莫再提似乎早有预料，不过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铁轩，等待着。
有些事，注定是要自己去面对的，旁观者再清，那也只能是旁观者，入不了局。
在这一刻，铁轩又想起了自己那了无音信的父亲，那个村子里每个人一提起都竖起大拇指的英雄，据说就是他带领狩猎队的人守护了村子，面对凶兽更是战无不胜。
他到底为何能变得那般强大呢，他有些想不明白，甚至有时候他的心中对于父亲是怨恨的。看到每个人都有父亲，每个人都笑的那么开心，他真的好羡慕，可他没有，只有祖母。所以他从来不去想，不敢想，也不愿去想，连带着，大山里的凶兽也成了压在他心头上挥之不去的一个魔障。
他一直想强大起来，好有足够的能力使得奶奶过上好日子，更希望有一天能亲自深入大山去重现父亲往昔的荣光，直至那一次的受伤。
凶兽，父亲，断断续续的字眼，林林散散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这一段时间的安逸使得他近乎忘记了那噩梦般的一天，虽然他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却没想会来的如此的快，如此的铺天盖地，根本不给他留下一丝喘息的时间。
九月，不仅是武学堂招生的时候，也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更是他们这群少年为了成年礼要进山狩猎的大日子。
胸口处的玉佩还是那般的碧绿，冰凉，仿佛从未变化过，但他的心呢，却在不停的颤抖着。
“莫师，我，我还没去想。”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铁轩低垂着头，一脸黯然道。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这事是你必须要去面对的，没得选择。”莫再提淡淡道。
“知道了，莫师。”铁轩无精打采的应道，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的朝着山下走去。
看着铁轩瘦弱的背影，莫再提的面容上不由闪现出几丝不忍之色，只是一想到自己所筹谋的那件事，顿时不忍便被坚毅所取代，倘若铁轩连他自己的那一关都过不了的话，那么有些事还是随着他这个漏网之鱼永远的埋藏在这座小山村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