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昏昏沉沉，晨曦的第一丝光亮还未出现，但白冥莽已经不见了。
她伸手摸了摸一旁的床铺，几乎感觉不到一点温度，看来是离开许久了。
门外的侍女听见动静，轻敲了门两下，推开门走进来，问道：“夫人要起身了吗？”
琉苏扶着肚子坐起来，侍女连忙上前扶住她，生怕一不小心出什么差错。
“宗主出去了吗？”琉苏扭头看着窗外，眼眸深处映出昏暗的阴影。
“是的，宗主很早就起身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侍女观察着琉苏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琉苏保持着这个姿势发了许久的呆，然后才轻声应道：“嗯”
她没有梳理收拾，只是让侍女给她披了一件外衫，以抵御清晨的霜露，然后独自一人出了门。
穿过有些昏暗的树荫小道，琉苏小心地扶着肚子，手指在空中一点，一朵托着一团光的花瓣便漂浮在她身边，照亮了眼前的路。
她往山下的路走去，猜到了白冥莽应该会在什么地方。
走到山下的一片空地，在晨曦朦胧中，果真见一个人坐在岩石地上，背脊挺拔。
他坐在那处人们挖凿出的温泉前，看着亭亭玉立于泉水中央的莲花，莲花还未绽开，却显露出一种别样的生机。
琉苏没有出声打扰这片刻的宁静，她站在一棵树下，手扶在粗壮的树干上，静静地凝视着男人有些凌厉的侧脸线条。
不知过了多久，初升的太阳扩散出第一缕晨曦，映照在男人的侧脸上，让他看上去神色温和了许多，也映照在那泉中的莲花上，给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白冥莽这时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转头看向琉苏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一个人来了？”
琉苏没有错过他眼中一瞬间的迷茫，顿时鼻子一阵酸涩。
她难过不是因为白冥莽居然没有听见她来的声音，而是因为知道白冥莽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习武之人都有十分好的听力，而白冥莽因为身体日渐衰弱，许多机能都在退化。
动作迟缓，身体越来越差，甚至是在某些神志也受到了影响。他开始出现遗忘的症状，反应速度一天不如一天。
白冥莽慢慢地直起身，走过去搀扶着琉苏朝温泉池边走去。琉苏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这么一大早的，你不多睡一会儿，又跑到这里来看你的宝贝花。”
“睡不着了，就出来看看。”白冥莽轻声说着，盘腿坐在地上，将琉苏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琉苏低着头，轻抚着肚子，又抬头看看那朵含苞欲放的莲花，说：“应该快了吧。”
“下个月……或者再下个月……”
“对了，”琉苏不知想起什么，撑起身体说，“下个月是琉允的生日，爹说带着他来这边过生，顺便看看我。”
“好。”白冥莽点点头，“我去准备一下。”
“哎……”琉苏拉住他的手，“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到时候我吩咐人去准备。”
白冥莽想了想，说：“叫荻莞去安排吧。”
琉苏靠着他说：“你说，这个孩子会不会和小允子一天生呢？”
“这可不一定。”白冥莽笑起来，道。
“那以后就可以省掉一笔过生日的钱了。”
“唔，也是，还可以做个伴。”
两人相拥坐在晨曦中，一边看着花，一边又低声说着话，直到有人出来找到他们。
一个月后，琉悠带着琉允，以及一些琉族的族人来到上凌宗，既是为了探望琉苏，也算是在上凌宗给琉允过生。
他们在琉允生日前的几天就到了，没想到，在琉允生日的前一天，琉苏就有了生产的预兆。
这个时候已经入夜，大夫和产婆都进去了，白冥莽在人群忙碌中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在门口坐下。
琉悠听说消息后也匆匆忙忙赶来，他看到毫无形象坐在门外台阶下的白冥莽，愣了一下：“阿莽？在这里做什么？”
白冥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回答道：“哦，我在这里守着琉苏，等她们出来。”
“你……诶，”琉悠摇摇头，“你现在身体不好，晚上湿气太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出状况的时候，荻莞跟着一起来了，这时也在一旁说：“是啊，宗主，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在这里了。”
现在哥暕灵才是上凌宗的宗主，一个月前，白冥莽为他改了姓氏，变成白冥灵，正式写入上凌宗的宗祠，成为第二十三任上凌宗宗主。
白冥莽身体越来越不好，宗里的许多事情都不再由他接手处理，但是宗里的每一个人还是习惯称他为宗主。
白冥莽停顿了好一会儿，琉悠总觉得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茫然，但他的回答又似乎让人听不出什么不妥之处：“我没关系的，这里有我就好，您回去歇息吧。”
“你……”琉悠还是有些不放心。
白冥莽笑笑：“这里都是上凌宗的人，而且有我守着，不会出什么差错。”
“我不是担心会出什么差错，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们俩……”琉悠摇着头，“算了，我回屋去坐坐，有事来通知我。”
白冥莽点点头，低头猛地一阵咳嗽，他用手捂住嘴，感觉到手掌里有热流，但很快在冰冷的掌心中失去了温度，凝结在掌纹中。
他一直坐在这里，到了后半夜，屋里依然传来忙忙碌碌、嘈杂的人声，但还没有结果，他听见了琉苏隐忍的声音。
直到次日清晨，朝阳从地平线照耀出第一缕晨光时，一声婴儿的啼哭穿破了上凌宗寂静的黎明。
白冥莽本来在门外坐着已经昏昏沉沉，听到这一声音猛地站起身。
但他明显是高估了自己现在身体的状况，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一阵眩晕之感袭向他，天旋地转后，他失去了一切意识。
“你真的愿意陪伴于他？”
“是的。”
“他的寿命所剩不多，如果他死了……”
“我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