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南门早已被敌国攻破,只有从北宫门逃出方有生还的希望。
君漓洛拉着苏元蕙,一路沿着东宫狭长的甬道往北宫门走。
一路上,昔日画椽雕梁、粉壁素彩的皇宫,染上了战争洗礼的肃杀与萧索,只剩下高高的大红灯笼仍然挂在宫檐下,随着腥风盏盏摇曳。这场景美到可怕,让人生生战栗。
宫人们逃的逃,散的散,再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路上时不时出现的断肢残臂横躺在地面上,也没有人收敛,忒的是让人感觉悲哀,无尽的悲哀,这是独属于皇室才懂的悲哀。
国破,山河易主,城门大开,究竟是谁背叛了这个国家!??
君漓洛恨恨地,暗暗咬着银牙,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东山再起!女子又怎么样,假太子又怎么样?
拉着母后一路狂奔在宫中甬道中,一面应对时不时遇上的敌军散兵。
终于,离皇宫东门近了。
如果东门敌军还未到达的话,就让母后从东宫门逃出去吧,从东门出去,总比绕到更远的北门要好些。
却在这时前方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声。
跟着君漓洛狂奔的苏元蕙首先顿住了步子,拽住了她,眼里是无尽的惊恐和对死亡的害怕。
“前面有很多人……”
君漓洛紧抿薄唇,一言未发,神情严肃。
前方敌我未明,听这激烈的厮杀声来看,是在激战,恐怕是敌我双方各占一半。
“不怕。”君漓洛安慰母后,“我先过去看看,母后你在这好好藏着,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君漓洛交代了几句,不管母后的执意阻止,一意孤行地去了。
离东门近了。
君漓洛听见一个声音响彻在耳边,正是平日里让她警铃大作,视作大敌的二皇子君澈。
她故意放慢脚步,摸索到双阙楼后,躲在那,往外小心探头查看战局。
战况十分凶险,敌我分明,我方被包围,眼看就要被戮于刀下。
“卑鄙小人!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只见君澈唇角鲜血溢出流淌,浑身浴血,啐了一口血水,指着宫墙之上十丈高的地方破口大骂。
君漓洛探头,朝他大骂的方向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却在这时,君澈眸梢瞥见了躲在楼下远远遥观这边战局的君漓洛,眸中闪过杀意,却最后被一片虚假的惊惶所代替。
只听他高声惊呼:“太子哥哥……快走!这里由我们顶着!……”话语里,还有股说不出的惊喜、明快。
该死的!君漓洛想骂娘。
这个君澈是存心的!国家都这样了,皇宫都要被攻破了,还顾什么个人恩怨。
该死的!没看见那些敌军士兵都朝她这儿看过来了吗?甚至有些杀红眼的直接就冲了过来。君澈那里压力骤然一轻,只听他一声大笑:“哈哈,太子哥哥,您多担待点啊……哈哈哈……”
该死!君漓洛见躲不过,只好跟迎上来的士兵打斗起来。这些攻城的先锋队大多都是亲卫军,是受过敌国特殊训练的,压根是以命在搏斗,怎么可能斗得过。
杀了一个还有一个!
君漓洛很快就挂彩了,浑身也快要脱力,却仍在苦苦支撑。已经容不得她抱怨君澈的不顾手足之情了。
母后还在等着她。她可以战死殉国,却不能抛下母后不顾!呀,拼了!
“啊……”
长剑挥舞,与敌军正面相战,一时,所向披靡,战无不敌。
陡然,一刀劈来,被那刀从身后劈中了背部。
钻心的疼。
根本来不及反应,迎面就是三柄长枪,分别锁住了三个方向,无法闪躲。
来不及了!君漓洛绝望的闭眼,烈日照在闭目的眼睑,眼睑上透出浓烈的猩红色。
却在这时,猩红忽然黯了一瞬,是什么东西从眼前飞过,伴随着的是一道尖锐的哨声尖利的响起。
怎么回事?君漓洛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惊住了。
刚才是谁帮了她?四周躺着的众多士兵算是怎么回事?如此强的杀伤力……根本不可能!
究竟是敌是友?
是敌为何不伤她分毫,是友又为何现在才出来?
君漓洛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君澈呆愣一瞬后,跟疯了一般,忽然间大笑,忽然又恸哭,转瞬又通红了猩目,一番杀气腾腾:“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贱货引来的,我杀了你!”
君澈现在就像杀戮机器一般,砍杀隔在两人中间的士兵,完全敌我不分。就连敌军的暗卫见了都忍不住后怕,纷纷让道。
君漓洛急急闪躲他的攻势,满满的都是疑惑:“怎么回事?”
“哈哈哈,都怪我。哈哈,怪你!”君澈大刀一下就朝君漓洛劈了过来,完全不顾兄弟情义。
“你疯了!”君漓洛赶忙闪避,“清醒点!还有敌人在这里!”
“是我纵虎归山,是你养虎为患!哈哈哈……好一个阴谋。哈哈哈!一切全毁在你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是你通敌叛国!”
疯了,真的疯了!君澈已经进入了癫狂的杀戮状态。
只见城墙上背后黑影一闪而过,一支长箭在空中快速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远远袭来。
随后,君澈身躯狠狠一颤,双眼暴突,一口鲜血吐出,含糊沙哑的声音:“终于……结束了。”
他笑了起来,可怕而诡异:“君漓洛!呵,大姐!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呵呵。”
“还有……父皇。君倾,他在,在……”只见他一句话未完,重重倒在了地上,身后那支让他丧命的长箭那般显眼刺目。
谁?君漓洛敏锐得朝城楼看去,那方却空无一人。
等会。君澈临死前似乎说了什么。
君倾?是父皇!你说清楚!你说清楚!父皇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君漓洛不顾危险,急忙奔到君澈身边,探了探君离澈的鼻息,却发现已经死绝了。
一股绝望朝她袭来,从没有过的无力感。
父皇……他到底怎么了?君漓洛心中无限的担心,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射出利箭的地方,一个挺拔的黑影再次站在那里,拉弓满月……
破空之声传来,君漓洛朝那边看去,却见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被刻在了骨子里,让她剜心挖骨也难以忘记的那一幕。
撕心裂肺!
只见远处东门宫墙上站着一个身材纤长魁梧的男子,是他!怎么会是他?
来不及从见到男子的一瞬间反应过来,就见男子刚刚射出的那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了过来,射入了斜冲过来挡在了她身前的那个人身上!
“母后!”
万籁俱寂!
君漓洛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龟裂成残渣的声音。
无限的惊恐!
眼睁睁看着母后被射中,闷哼一声,砰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胸口上是穿膛而过的那支利箭,鲜血层层浸染着冬衣,厚厚的冬衣,以极快的速度被染成了血衣。
母后就躺在那里,了无生机。
血色一层层铺开,从母后胸口淌出,在地上绽放出最妖艳的花朵。
君漓洛不知所措,该如何给母后止血?该止血啊……
她甚至不知道母后是否已经死了,不敢去触碰母后。
怎么办……
恸哭已来不及,恐惧亦无法言表此刻内心的痛苦与无助。
她朝着东门宫墙上高高站立的那个人抓狂,疯癫大吼:“啊……”
“啊……”
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为什么?”
“啊,哈哈哈……”
“为什么?”
“哲彦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手指着东宫高墙城楼上的那个人,大声质问。
而那个人,俨然就是前几天还与她泛舟游湖,鸳鸯双栖的商贾之子,容哲彦!
她的哲彦啊!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告诉她这个真相?
容哲彦,她的哲彦此刻站在这里,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背叛了她,他撒谎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边疆的商贾之子,而是清渊国的人!是敌国的人!
“有什么为什么的,我是清渊国的太子。你和你的国家,不过是我生命里小小的一个手下败将罢了,美人计就能对付得了。”他唇角轻勾,邪肆鬼魅,“仅此而已!”
君漓洛气得将一口血喷出,正洒在母后的尸体上,与母后的血融汇成一团。
血海深仇!
“告诉我。”君漓洛忍住了想要冲上去的嗜血冲动,“……我父王在哪?”
容哲彦凉薄的眉一挑,从前吐尽甜言蜜语的唇,说出的话也如此凉薄:“关我什么事?”
他道:“哦,或许是逃去北宫门了吧。丧家之犬!”
君漓洛生生咽下一口血水,当做没有听到他对父皇的无情侮辱,朝北宫门极速飞掠而去。
父皇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等着女儿来救你!再撑一会,就一会。
现在她只希望容哲彦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良知,看在他们曾经的情意的份上。
放过她和她的父皇,如他所说,只是求放过的丧家之犬!
然而君漓洛没有看到的是,身后的容哲彦紧抿着凉薄的唇,坚毅的脊背后那双手划到了胸前,朝着亲兵下了个“杀无赦”的手势。
然后,他勾唇轻笑。
一切也许马上就要结束了。
舌尖舔过带血的薄唇,妖娆气息弥漫。
站在城楼之上,被阳光照耀的地方,可隐在黑暗里的那半张脸却显得那般诡异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