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打在雪白的肌肤上,红晕摇摇曳曳,恍惚着仲鸿暗淡已久的双眼。
他没有去看昏暗下袒露在自己面前令人血脉喷张的身形,而是被夏统领身上几处触目惊心的伤疤吸引。
一处在左腹部,那处伤似乎被枪一类的钝器洞穿,伤疤像极一朵绽放的菊花刻在那里。另外一处在左胸,一直延伸到肋下,那是一处很深的刀伤,伤疤的狰狞让他触目惊心,甚至有些心疼,也不知这处伤痕有着怎样的故事,而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还有一处在左侧锁骨,伤痕很细,像是匕首一类的利器所伤,但却在人身上最柔嫩危险的位置。
戈壁中的那段时间,为了防护风沙,大家都裹了严实,仲鸿只是偶然间看到夏统领白皙的脖颈,英气俊朗的外貌,他甚至认为,这个从军多年经历无数沙场的女人只是一个一直躲在奕将军身后的娇妾,甚至只是一个照顾将军起居饮食的奴婢。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必须要为别人洒血牺牲,仲鸿很清楚他自己不是,即使是舍弃万边疆土,受天下人唾骂,他都不在乎,他只为自己而活。而更不要说一个为了国家敢于奉献自己所有一切的女人,他心有不忍,此时的不忍,只为这个女人。
“朕,感谢你为北仓国牺牲了这么多。”
夏统领突然听到这句话,有些讶异,她缓缓睁开双眼,正看到陛下很认真的向自己低着头行了个礼。
“但很抱歉,这之后,朕并不能带给你任何名分,你,终究是奕将军的夫人。不过,此刻朕答应你一个条件,不论这条件是什么,有多难以办到的,是万贯财富亦或是杀一个你想杀却完成不了的人,或一处安静祥和的居所,甚至拥有一处封地。只要你需要,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朕兑现。”
心灰意冷的夏统领心早已走进坟墓,自己还有什么好追求的,或者说一个将死之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就那样清晰的印在那里,那个每次照着镜子都会让自己愧疚流泪的人。是啊,自己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那人,那人她是永远也无法偿还对她所欠下的债。
仲鸿看着眼前这个落寞女子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她似乎有些冷,拾起地上的外袍,铺在石砾上坐了下来,抱着双膝,似乎在回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我与仙澜是同胞姐妹。”下唇几乎快要咬破的夏统领,终于突出了几个字。仲鸿回忆着仙澜这个名字,想来想去,毫无印象。
“我们在宫中浣衣局出生,父亲叫夏柏,现在是宫中御用太医,但那时还只是太医院跟方拿药的小差使。”
“那年,我们刚满十四岁,父亲接到东厂的一封征令,我被选定为秀女。这本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但对于我来说,一直被锁在深宫之中,一个卑微的浣衣女来说,我所梦寐以求的是自由,很小我就发誓,我要远离皇宫,离开这个大囚笼。我要去书中说的浩瀚蓬勃的大海,闪着璀璨的沙漠,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一望无际的草原。”
“我承认我很自私。“
“小的时候,仙穗就比较爱打扮,经常兴奋的和我说有幸遇见了哪位贵人嫔妃,貌美如花,华丽富贵。我知道有时会她会大胆的偷偷试穿送过来清洗的妃嫔的衣裙。而当我收到这封秀女的征信之后,她万分羡慕甚至带些嫉妒的绕在我身边喋喋不休。于是,我就这样自私的将她推进了火坑。”
“我逃跑了,留下了一封信。仙穗虽和我长相一模一样,但自小在浣衣局长大,很多人都很容易分辨出我们来,我们的性格太过不同,可以说完全相反,我知道我不得不离开,当然这也正是我一直想要的。”
“可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从小不愁吃穿的我发现在宫外根本无法生存。逃离的半年过程中,我一直过着如乞丐般的生活,饥寒交迫,经常会饿了两天才有一口饭吃。迫不得已,只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我不得不女扮男装,选择参军,从此过着刀尖上流血的日子。”
“直到后来,我得到奕将军的信任,成为军中一方统领,才有胆量再次回到皇城。一番打听后,才得知仙澜的处境,她在那处神秘的九亭阁中。”说道此处,夏统领停顿了下,望向蛮君冷漠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我和她见了面,万般苦求下,她终于开了口。”
“那次,她以秀女身份被陛下您宠幸后,下半夜便被人搙到一处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周围充斥着恶臭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知那地方关押着究竟有多少女子。”
“她在那里呆了大约两年,鞭打,棍杖,吃着馊掉的残羹剩饭,四季都光着身子,冬天甚至还会被泼冷水,旁边牢房中唯一能和她说话的人死了,她闻着她慢慢腐烂变臭的尸体一直到一个新人进来。更痛苦的是,每天都会有人对她们进行羞辱,恐吓,洗脑。与之身体上的苦难相比思想的虐待更加让人难以承受,很多人熬不过极刑,死在棍棒之下,而更多的女子选择自己了解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