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英娘一见来了这么多人打听软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站起来说：“你们、你们找软英？我咋不认识你们，你们找她有事吗？”
众人甲说：“听说她是金凤凰转世中了状元，我们来瞧瞧她和咱山里人哪里不一样。”
软英爹说：“我还以为你们找她有啥事，原来就为这呀，她和咱山里人一样没啥特别的。”
众人乙说：“你们是她父母吗？她在哪儿？我们想瞧瞧她。”
梅花说：“你们也认为她是金凤凰转世？刚才我们也在议论。走，我领你们一块儿瞧瞧去。”
软英娘见梅花领着众人往家走，急忙跟在后面说：“小牛家的，你从小就看着软英长大，她有啥特别？别跟着起哄了。”
众人甲说：“软英娘，知道吗？不光你闺女考上了大学，聚仙村的一个男孩儿也考上了。聚仙村离黑龙潭近呀，那个男孩儿肯定是真龙化身。这可真是龙凤呈祥，龙凤呈祥呀！等着吧，咱山沟要交好运了。”
众人簇拥着走进了软英家，正在院里坐着吃饭的软英一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站起身来。梅花快步上前拉着她说：“这就是软英，你们看，她长得俊吧？”
“俊，俊，如花似玉，但看不出她和咱们哪儿不一样呀？”
“要叫你看出来你就成神仙了，她肯定就是金凤凰转世。对了，皇榜呢，软英娘，你能不能叫我们瞧瞧皇榜？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们还没有见过皇榜是个啥样？你叫我们瞧瞧吧。”
“中呀，我就叫你们瞧瞧。不过，我和他爹一下没弄好撕成两半了。我就说给她粘粘呢，还没有来得及粘。”一听众人要看皇榜，软英娘抱歉地拿出来撕成两半的通知书叫众人看。
爹走进来说：“她娘，你咋不给乡亲们搬凳子坐呢？英，没事，乡亲们就是想瞧瞧你。”
软英娘边搬凳子边说：“来，乡亲们先坐着，我儿子去供销社买糖还没有回来，您先喝口水，等福来回来了我给大家拿糖吃。”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拿着皇榜夸软英，这一拨人刚走，那一拨又来。软英爹娘迎来送往，一直忙到天黑，才送走了最后一拨人，软英娘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说：“他爹，真没想到，软英考上大学，咱也脸上增光了。”
“大嫂，高兴得忘了北吧？”就在软英娘高兴地和软英爹说话时，后边响起雪花娘不阴不阳的声音。
软英娘一扭头，看到雪花爹娘一块来了，急忙招呼软英说：“软英，你叔和你婶来了，快拿糖来。”
听到娘的招呼声，软英急忙从桌上端糖，她边走边说：“婶，雪花没有和你一块儿来？”
“她来干啥？山小虫和你这金凤凰能比吗？她在家面壁思过呢。”
婶子的话叫软英无言以对。她不好意思地把糖递给雪花娘说：“婶，你吃糖。，”
“吃，不吃白不吃。”
“咋说话呢？孩子给你糖不就是叫你吃的吗？阴阳怪气。”一听雪花娘说话味不对，雪花爹不乐意了。
“是叫我吃的，要不你也吃一颗？”
“我不吃。我抽烟。”
“该抽时不抽，不该抽的时候乱抽，你的闺女和你就是一个德性。大嫂，你和我大哥今儿个忙坏了吧？我瞧饭也不用做了，光人家夸就夸饱了。”
软英娘说：“瞧你这话说的，那就是再夸也不能当饭吃呀。他爹，你陪他叔婶先说话，我去做饭。今儿黑叫他们在这儿吃，”
“我们可不在这儿吃，你家热火朝天的现在是冷灶，可********早就做好了。我只是嫌饭烧想叫冷冷吃，所以才来你家走一圈。”
“娘，那你就在这儿和我叔婶说话吧，我去烧火做饭。”
五十多岁的软英爹弟兄两个，他比软英叔大了十多岁。软英叔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儿子小忠，今年二十三，一个是女儿雪花今年十九。雪花和软英同岁，她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又一起上学到高中，她们不但是姐妹而且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软英娘和善、平易近人，雪花娘性急、争强好胜。这次软英考上大学雪花落榜，让雪花娘心里老大的不舒服。软英娘一听雪花娘说话酸溜溜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是雪花娘吃醋了，为了安慰她，软英娘劝道：“她婶呀，你也别觉得不得劲。软英考上了是她运气好，雪花没考上她还可以再复习。学生那么多考上的也没几个……”
“是呀，考上的没几个，就你闺女出众。雪花她就是个贱命……”
“她婶，我可不是那意思。我……”
“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不过，你也甭高兴得太早，软英考上大学真的不是啥好事。”
“她婶，中午饭场上你就这样说。我也正想问你呢，你说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我问你。福来今年多大了？”
“三十六了。”
“你还知道他三十六了呀？再不成亲都成老光棍了！”
“可不是吗。他婶呀，不提这事还罢，一提这事呀我头都大了。你是他婶，可得为他多操操心呀！”软英娘的愁绪被雪花娘挑起，神情沉重了。
“操心？操心也是白操。你也不想想，谁家的闺女愿往咱这山沟里嫁呀？我家小忠今年都二十三岁了，论身材条条干干，论模样白白净净，不比你家福来强上百倍？可他不也打着光棍吗？给你多操心，我的心都快碎了！”雪花娘抱怨。
“这可咋办呀？”软英娘感慨地说。
“咋办？现在呀，想找媳妇只有一条路。”
“哪条路？”
“换亲！”
“换亲？”软英娘紧张地望着雪花娘。
“你眼瞪恁大干啥？没听说过换亲呀？我家雪花没有考上正好。我呀，就叫她给小忠换。可你呢？换亲的命根考上了大学，你要是把她放飞了，我看你还咋着娶媳妇！”
“你说啥？你准备叫雪花给小忠换亲？”
“不这样还有啥法？你以为你家福来不换亲能娶上媳妇呀？甭叫软英考上大学把你乐昏了头，没有她，我瞧你家的香火咋着往下传！雪花他爹，咱家的饭也凉得差不多了，走，回家吃饭去。”雪花娘说完就往外走。
雪花爹说：“她婶，叫老二在这儿吃吧，我叫福来去打点儿酒。”
“喝酒呀，等娶上媳妇再喝吧。走了。”
当雪花娘出门时，正和回家的福来撞个满怀。福来说：“婶，你走呀？在我家吃饭呗。”
“我家的锅没掉底。”
雪花娘走了，雪花爹跟在她身后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呀，好象吃了枪药似的。”
望着他们的背影，福来走进家说：“娘，我婶这是咋了？”
“谁知道。大概是因为雪花没有考上大学吧。”
“她这是嫉妒。软英呢？”
“软英在灶房做饭。”
“我去看看她。”福来说完快步走进灶房说：“软英，饭好了吗？”
“快了。”
“你知道吗？今儿个谁见了我谁都问你呢。你真行，
你为咱家争了光，就连咱婶都嫉妒的气得没处出。”
“哥，你同意我上大学吗？”
“瞧你说的，皇榜都发了，我咋不同意你上？再说了，那大红印章是随便盖的吗？”
“可我要是上了大学，就把你娶媳妇的钱花了。”
“花了，哥不娶媳妇。再说了，哥就是娶了媳妇也没有你风光。”哥的话，让软英心里暖乎乎的，她不由想到了志超，心里说：志超，我家人都在为我激动和骄傲，想必你家人也一样为你骄傲和自豪吧。我真想现在见到你……
夜深了，软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了白天乡亲们对她的好奇和关爱都是因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不由又爬起来点燃了煤油灯。通知书还是两半没粘上，一半干净平整，一半留有父亲手湿捏过的痕迹。软英小心地把通知书对在一起，静静地观望。望着望着，通知书上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她和志超一起到学校领取通知书的情景：她和志超一前一后地走进校长办公室，只见校长和班主任面对面坐在一张破旧的三斗桌前。表情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见他俩走进，班主任站起身高兴地说：来来，来来，我和校长正等你们呢。
校长说：“知道为啥叫你俩来吗？”
志超说：“不知道。”
校长说：“那好，我来告诉你们。现在准备好，立正。”
班主任笑笑说：“校长，还想给他们上体育课呀？”
校长说：“今儿个不上体育课，我要给他们上堂政治课。霍志超，闫软英，小学时老师戏称你俩金童玉女，想不到金童玉女长大了又一齐跃过了龙门……”
校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志超就激动地说：“校长，你是说我俩、我俩考上大学了？”
“是呀，上午我去教育局开会，局长叫我把你们的通知书捎回来。怀揣你俩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知道吗，我从县城不是走回来的，我是跑跑跳跳蹦回来的。”
“真的吗？校长。你不是骗我们？”软英有点不相信地说。
“骗你们？你们没有瞧见吗，来，到桌子跟前来，瞧瞧这是啥。”班主任拉着他俩就往桌子跟前走。当志超和软英瞧见桌上的通知书时，你看我，我看你，随即志超一蹦老高说：“考上了，软英，我们真的考上了。”
就在志超欣喜若狂时，校长又发话说：“先别高兴，我还得给你们打打预防针，听说呀，有些大学生一年土，二年洋，三年过来不认爹和娘。志超，你和软英可不能学那些歪枝斜叶……”
班主任说：“就是，你们的学校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但都在繁华都市，到了那里呀，要珍惜学习机会，不要攀比吃喝穿戴。咱们家乡穷，不比平原，学了知识一定要为家乡着想，一定要为家乡所用，毕业以后，我希望你们回来建设家乡，改变家乡。”
志超和软英异口同声说：“是，俺一定谨记您的教诲。毕业后还回来。”
校长说：“好了，不说了，给，拿着通知书赶快回家报喜吧。叫你们的父母也高兴高兴。”
志超和软英接过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跑出了校门，当跑到一处山坡上时，志超把手捂到嘴上转着圈喊：考上了—，考上大学了—，我和软英考上大学了。山谷里到处回响着志超的喊声，软英说：“别喊了，你喊得整个太行山都听见了。快看，那边飞来一群雁。”
随着软英手指的方向，雁群排着队一忽儿成人字，一忽儿成一字地嘎、嘎叫着飞到了他们头顶上，志超随口念出一首诗：“鸿鹄志气高，雁翔任逍遥，传递好消息，书中去寻找。”
“鸿雁传书。”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啊，我的话音还没落呢。”
“谁是你肚里的蛔虫，我是你的心脏，你心里想的啥都在我这儿存着呢。”
“是吗？那我走时可要把心脏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保管。”
“谁给你保管呀？得了便宜就卖乖！”
“保管我就等于爱惜你呀，我是你的心脏吗。哎，软英，说真的，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只可惜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以后只能鸿雁传书了。”
“别贫了。志超，虽然咱考上了，可要上大学还需要好大一笔钱呢，你瞧咱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家人拿得出上学的钱吗？”
“拿不出想办法。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前途。等到毕业了，咱再回来建设家乡，回报父母。”
“话虽这么说，可这山岭沟壑、悬崖绝壁，咋建设咋改变呀？”
“我爹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可以在山上做文章。比如：烧石灰、建水泥厂、做石材、或者把这些山山岭岭种成果树。我就不信咱这山沟没法改变。”
“对，等咱毕业了就回来建工厂。我姑说，山外有好多工厂，人人都想到厂里当正式工，要是当了正式工呀，就等于有了铁饭碗，一辈子不愁吃喝。你说，咱山里人会过上那样的生活吗？”
志超不说话，欣赏地看着软英。软英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娇羞地说：“我在问你话呢，你瞧我干啥？”
“我说咱俩心有灵犀吧？不谋而合，不谋而合呀。难怪你说你是我的心脏。软英，其实我也是你的心脏，把你的心脏交给我吧，我会好好保管。”
“想得美，我的心脏谁也不给。”
“可我想要。”志超的声音温柔了。
听到志超温柔的声音，软英禁不住抬头看他，当她看到志超正用深情的目光看她时，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敢和志超对视，急忙把脸转了过去。此时，夕阳已西下，晚霞映照在沟壑山峦，也把软英的脸映得象个红苹果。志超见软英娇羞妖娆，一下把她的身子扳转过来，呼吸急促地说：“软英，咱、咱、咱交个朋友吧。”
“咱不是朋友吗？”软英轻轻地拉下了志超的手。
“不、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想把咱俩变成铁蛋和雪花那样的朋友。你瞧他们、他们俩多好。我想……，我想咱们也和他俩一样。”
“咱们这样，不也挺、挺好吗？”软英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脸。
“好啥呢，他们俩还敢手拉手，可我，我还没有摸过你的手呢。软英，叫我摸摸吧。”
志超说着伸手就去拉软英。软英不好意思地又抽回自己的手说：“你、你是不是考上大学高兴傻了？”
“我是高兴，可我没有变傻。我也真想变傻了，变傻了就啥都敢说。软英，其实，其实我心里早就、早就想着你了。你不知道，我在心里许过愿，我许愿等我考上了大学，我就和你说我喜欢你。今儿个，今儿个我终于如愿以偿了。软英，你、你听懂了吗？”
“没有。”志超的话让软英的心突然剧烈跳动。她知道，这是志超发给她的感情信号，但她还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呢。
“不，你听懂了，软英，你别装不懂。我喜欢你，真的，我真的喜欢你。你也对我说点啥吧，我想听。”
一听志超叫她也说点啥，她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说什么呢？说她也喜欢志超吗？可那样的羞怯的话叫她怎么说得出口？见她羞得她不敢抬头。志超又说：“软英，你的脸红的象个大苹果，我，我好想咬你一口。”志超说完，突然冲动地把她拉到了怀里。
“志超，你……”
软英被志超猛的一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被志超紧紧地抱在怀中说：“别说话，听、你听听我的心脏在跳动。软英，我、我、我好想亲亲你。叫我亲亲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