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天机谷
林昱满意舒适得睡了一夜,第二日神清气爽,再次动身。停停走走,又过十数日,进入括苍山区,只见峰峦连绵,横亘东西,山势柔媚婉转,有如吴音软语。正是秋高气爽,站在括苍山上,山光海色尽收眼底。括苍山上观日出,只见一轮红日从汹涌澎湃的大海中喷薄欲出,一跃而起,顿时红霞满天,景色壮观。
众人翻过一座座山峦,漫山绿色,绚烂夺目的清秀景色时而历历在目,时而隐没云海之中。站在高处,无际的云海,奔腾舒卷,一座座山峰正如孤岛,漂浮隐现,变幻无穷。
八难和尚早在进入括苍山前就已经走了,去了中唐长安城,林昱问他为何不去新罗、三韩这一些北方小国,这样可不更能遇到那丑和尚九如口中的九华之主。和尚听后,“哈哈”大笑不止,道:“缘起缘灭,自是有缘,和尚行到哪里,那有缘人自然在千万人中一路相随。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和尚、九华、异国的僧人,命运早已经连在了一起。”
一行人越过一处狭窄的山谷,溪流从山间叮咚而下,一条山间石阶暮然出现在眼前,石阶上苔痕斑驳,顺着山间石阶,缓步前行。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云雾间隐隐现出一排青瓦泥墙,旁有数级梯田,十分整齐,几个农夫农妇正躬身耕耘。忽有人抬头看到他们,叫了一声,农人们纷纷直起腰来,放下活计,笑迎上前。
为首一名汉子肤色黝黑,双目有神,向苏希夷一揖到地:“陈思见过少主!少主可是回来了。”
苏希夷伸手扶住他,看到这天机宫外安然无恙,已知北斗还未闯入天机谷,笑道:“陈管事莫要多礼,宫中还好么?”
陈思似是想到了某事,愁道:“谷主上月观星后就病倒了,虽是小疾,但月余了也不见好。少主还是早点回去,谷主每日到观星台一待就到三更天,谁的话也不听,只是每日叹气,两位少主还是要多劝劝。”又打量秦明道:“秦大哥似乎气色欠佳?”
秦明烊笑道:“老陈,你不知我一直是病怏怏的么,病巨灵哪天不要咳嗽几声,前几日偶染微恙,如今已不妨事了。”
苏眉听到爷爷生病了,急道:“我们刚出谷一个多月,爷爷怎么就病了呢?陈大哥,快,我们这就进山。”苏眉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又急着爷爷的病情,哪能耽搁片刻,急匆匆拉着苏希夷朝山上走去。
陈思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只见一名农人放出一只白鸽,呼拉拉振开翅膀,向山里飞去。
随着众人登阶而上,一路走过青瓦泥墙,渐渐深入云海。盏茶功夫,四周白云环绕覆盖住了一切景物,无际的云海,奔腾舒卷,山道苔痕湿滑,山路崎岖延伸,两侧怪石排空,林昱走得小心翼翼,因为视线被云雾阻挡一个弄不好脚踩到了空处就得摔倒。
走了一会,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座山峰正如孤岛,漂浮隐现,变幻无穷,再向前一看,一道巨大的深渊横亘在面前,再往前走几步,一根险峻的石梁拔地而起,斜斜地延伸出深渊。此处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石梁下方的万丈深渊浓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底。林昱走在这不足三尺宽的石梁上,看着脚底的万丈深渊,努力咽了一口口水,紧紧跟着前面的苏希夷身后,再也不敢去看被雾气缭绕深不见底的深渊了。石梁的另一头是一面峭壁,四周藤蔓缠绕,几株松树葱葱郁郁深深地扎根在崖缝中。
林昱有惊无险的走过石梁,峭壁上人工开凿出一条小道,行了一程,道路渐趋险峻,顺着山势起伏不定,时而傍依绝壁,时而俯临深谷,时而在林莽中穿梭,时而在深谷中潜行。
“啪啦啦”一群体形硕大的鸟从乱石群里飞出,拉下一堆鸟屎匆匆飞走。
穿过深谷,遥见双峰挺秀,夹着蜿蜒溪水,南北对峙。
再走近些,只见双峰陡峭,犹如两棵石笋树立眼前,陡峭得岩壁上蔓生着藤蔓青苔,峰顶如同两个平台,竟然有人居于其中。北峰顶上一株老松,亭亭如盖,两个弈者端坐松下,悠然对弈。旁有总角童子,对着炉火烧煮茶水,铜壶里白气袅袅,散入天际。左手老者身形微胖屠掉对面黑子一条大龙,但围棋可不是以屠子定输赢,一局终了,却是黑子胜了。
古代人下棋与现代人不同,在计算输赢时是不贴目的。不贴目直接导致白棋处于弱势,这就意味着执黑先行会占到很大的便宜,古人的棋艺讲究搏杀,在局中对于绞杀大龙有一种变态般的爱好,所以开局往往会率先抢占中腹,丝毫不重视边角地,而金角银边草肚皮才是围棋的取胜之道,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
老者虽然输了,但刚屠了一条黑龙,也是心满意足,轻抚胡须,笑起来一团和气,道:“赵老四,你的逞强好胜之心太重了,一心只求胜负,手谈的美感被你破坏殆尽了,我看象棋的杀伐才适合你。”
右手一灰发老者,也看不出年龄,身材消瘦,面白如纸,两道眉毛如同两把利剑,给人孤傲独绝之感,讥笑道:“赢了就是赢了,自古成王败寇,哪管是用什么手段取胜。若是堂堂正正对弈,谁人可以赢你益算星君杜九章。”
南峰峰底深潭水面上一根鱼线直上峰顶,悬崖处坐着一名白发白眉老者独坐垂钓。林昱瞧得吃惊,心道:“这么高也能钓鱼?”一念未绝,忽听哗然水响,一条青鲤离潭而起,在空中活泼泼划了个弧,飞升数十丈,落到老者手里。
北峰微胖的老者看到青鲤跃出水面,笑道:“可喜可贺,耿老二你守了大半天,到底还是开张啦!”其时双峰间罡风阵阵,那老者的话语却掠过百尺之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钻入众人耳里。那钓鱼老者呸了一声,道:“杜老三,你还有脸说,你几次三番,大呼小叫,惊走了老夫的鱼儿。”
剑眉老者道:“你自己不济,却来怪人。”
那耿老二冷哼一声,道:“就你赵老四能耐大,上天给了你度厄的名头,却让你窝在这穷山恶水间,我看你这些年也是闲的发慌。咦,是苏丫头回来了。”耿老二看到峰底的一行人,收起钓竿,站起身来。
抵达峰底溪边,苏眉当下一手按细腰,黄莺般的声音远远传开:“三位鹤老,别来无恙否?”语声朗朗,直如凤吟莺啼一般,在山间久久不绝。林昱虽然被这豪放女一路冷眼相对,心下却也佩服,就说这一句话传开,可不是嗓门大就行的,没有一点修为可办不到。
只见剑眉老者一跃而下,洗衫被山风鼓起如同一只大鹤,从峰顶飘然而下,足未落地便身子一晃,便至林昱身前,曲指抓出。这一抓精微奥妙,林昱胸口一紧,顿被拿住,骇道:“前辈,你抓我做什么?”
剑眉老者看着苏希夷道:“希夷,天机谷不容外人进出,这小子是何人?你竟带他入谷。”
苏希夷一惊,忙插口道:“赵老且慢,我与八难大师有言在先,一定要带他入谷的。”
余下二老不知何时已下了山峰,飘然近前,对视一眼,各各皱眉。
赵老四冷笑道:“你是一宫少主,自不将咱们这些老朽放在眼里,你说如何,那便如何,我赵孤城说的话,权当放屁。”
苏希夷额上冷汗涔涔,慌道:“赵老言重了,希夷决无此意。只是八难大师托我将他引荐与吴叔,医好他的病后就离开。”
林昱见他为难,顿生傲气,昂首道:“苏大哥,你不用客气,不让我过去,我走了便是。”
赵孤城冷笑一声,道:“若是那酒肉和尚的意思,就带入谷内吧。”松开林昱,朝谷中走去,“天机宫是你们苏家的,我们这些老朽终究是外来客,今日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赵孤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双峰之间,耿姓老者和杜姓老者面面相觑,暗自苦笑。南斗六宫只余天机宫千年传承不灭,其余五宫虽然与天机宫一脉相传、亲如一家,从而在此隐居千年,但终究是寄人篱下,更有天梁宫、天相宫传承虽未断绝,但已无“大儒”级别强者诞生,也不知后代有无才华出色之人重建两宫的辉煌。
天府、天同、天枢三宫尚且有此三老支撑,如今大夏国灭,天下四分五裂,诸子百家纷纷入世,此三老未尝没有脱离天机宫,另起炉灶重建各宫的心思。但千年前大夏逼迫六宫不得不合于一宫,而千年后各宫分离,利益又如何分割。此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个中缘由无非利益的重新分配。就是平民分家都要有乡老坐镇,吵上十天半月,更何况是偌大的南斗六宫。
天府宫司命星君耿寿昌,白眉垂钓老者;天同宫益算星君杜九章,对弈微胖老者;天枢宫七杀星君赵孤城,剑眉灰发老者;还有天机宫上生星君苏味道。四人已是貌合神离,没了外界的压力,天机宫已经走在了分崩离析的边缘,在加上北斗横插一脚,可谓内忧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