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荒的脸上有些惊讶，莫瑞斯似乎笑了笑，“怎么？公爵大人似乎有些意外？怎么我莫瑞斯没有吓得魂不附体，跪下来求饶？”
秦荒忽然也笑了，“总督大人，难道你不怕死吗？”
莫瑞斯摇了摇头，他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些东西在闪动，“公爵大人说笑了，试问这天底下又有谁是真正不怕死的呢？我莫瑞斯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也是怕死的。”说到这里，莫瑞斯顿了一下，“只不过我已明白，我自己在佛罗里萨行省当总督的这么些年所犯下的罪过，没有一万条也有一千条了，这些罪过之中随便拉出一条也够我掉脑袋的了；自从我被公爵大人抓回来关进了这里，我就已经明白了，对于我这样的罪犯，即便是跪地求饶那也是没有用的，公爵大人肯定还是会一刀砍了我的。而且，我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前我所经历的事情比被公爵大人砍了脑袋要可怕的多，所以虽然我心底是怕死的，但却并不会被吓的跪地求饶。”
“哦？”这倒是又让秦荒有些意外，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竟然会这么说，“你也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莫瑞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承认！我莫瑞斯对我自己所做过的所犯下的所有罪行全部都承认......”
“那你为何还要干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尼克忍不住喝问，“为何要将佛罗里萨行省弄得鸡犬不宁民不聊生？！”
莫瑞斯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公爵大人，您想不想听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或许您就能够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了。”
秦荒也不怕这个家伙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吩咐下人打开了牢房，更是让人专门做了几道菜送了两壶酒过来。
“多谢公爵大人款待”莫瑞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秦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仔细打量了一番，“既然是听故事，又怎么能没有美酒相伴？好了，总督大人，您要讲什么故事，我洗耳恭听，我这人还是比较喜欢听故事的。”
莫瑞斯也不客气，一杯酒下肚却又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一次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喝道：“好酒！自从进了这牢房之中，也不知有多久没有喝过美酒了，临死之前还能享受一顿美酒佳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秦荒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莫瑞斯。
“好了，也是时候该讲一讲故事了。相信公爵大人在上任之前就已经调查过我莫瑞斯的情况了吧？”
秦荒点了点头，“你的出身并不算太好，出生在帝国南方一个早已没落了的贵族家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不出五十年你的家族将会彻底破产变成一个普通的平民家庭，只不过历史没有给你的家族这个机会，五年前，你的家族被一股马贼给洗劫了，还被灭了门！整个家族里还活着的唯一成员，应该也就是你这一个了。”
莫瑞斯眼神闪动，丝毫不介意秦荒说出他家族被灭门一事，“公爵大人说的没错，我出生在一个早已经没落了的贵族家庭，而且我还并不是父亲的原配妻子所生，我只是男爵府上的一个侍女所生！我的母亲原本是男爵府上的一个侍女，而我的到来，也只是父亲在一次喝醉酒后所留下的一个错误。那一次，父亲喝醉之后正好碰到母亲在整理床铺，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将母亲给强奸了。母亲是一个胆小的人，因此并不敢声张，而父亲虽然是家族的继承人，是堂堂男爵大人，不过却是一个惧怕他妻子的没用家伙，所以有男爵夫人在，他自然是不敢声张的，更别说将母亲纳成小妾了。不过父亲虽然怕老婆，但是却是一个爱喝酒又好色的家伙，贵族老爷身上的习惯更是一样都没落下！而母亲那个时候虽然只是一个侍女，但却又生的很是漂亮，比他那个夫人美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父亲也知道她胆小怕事，所以他自己在老婆那受了气后就会来找母亲撒气，时间一长，自然是瞒不过他老婆的眼睛的，而事情败露之后父亲自然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我母亲的身上，说是我母亲勾引他，那一次，我母亲差点直接被打死，不过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因为，她的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我！可恨这男爵夫人，虽然平时强势霸道，却一直都怀不上一个孩子，虽然那个时候家族已经没落，但是毕竟还是有着贵族头衔的，也还有一些家族产业的，因此也是急需一个子孙后代来当继承人的，因此，母亲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艰难的活了下来，而我也终于是来到了这个世上，成为了这个没落贵族家族里的一员。我出生之后父亲自然很是高兴，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四十岁了，现在终于抱到了儿子，因此竟然破天荒的硬气了一次，将我母亲纳为了小妾，而我自然也就成为了家族继承人。但是好景不长，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我一岁的时候，一直怀不了孩子的男爵夫人忽然怀孕了！”
听到这里，秦荒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你和你母亲自然就是好日子到头了吧。”
莫瑞斯狠狠地喝了一口酒，他的眼神中有恨意闪过，继续讲道：“公爵大人说的没错，从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抱过我，也再也没有人叫过我一声少爷，更多的人都是偷偷在背后叫我贱人生的小杂种。男爵夫人也确实没有让父亲失望，顺利的生下了一个男孩，我也就多了一个弟弟。随着我和弟弟的长大，渐渐的我也开始明白一些事情，我恨父亲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差对弟弟却是那么好！我恨男爵夫人，为什么同样都是父亲的女人，为什么她就可以作威作福欺负我和母亲，而母亲却必须得忍受这一切？我更恨弟弟，因为他的到来，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带走了，丝毫不剩！我也恨这男爵府上所有的下人，他们的地位明明比母亲更低，却敢明目张胆的骂母亲是勾引人的贱人，骂我是贱人生的杂种！那个时候，我总是问母亲，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母亲总是含着泪告诉我：这是我们的命！我们的一切都是女神大人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我不懂，于是就跑去教堂跪在女神像前一天一夜，问光明女神为什么我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高高在上，而我却必须被人踩在脚下欺负！为什么我和母亲的命会这么苦，为什么男爵夫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女神大人却从来不管不顾！为什么府上那么多势利小人都可以活的比我和母亲更好！光明女神，您不是掌管这世间一切的善和恶，可为什么这世上这么多的恶事发生，从来不见你惩罚过一个恶人！为什么从来不做恶事的母亲反而要遭受如此多的苦难！我在那里质问光明女神，但是女神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回答我的质问，我反而被几个教堂的神职人员给抓起来毒打了一顿，因为他们说我亵渎了女神，肯定会遭到女神的惩罚的。”
莫瑞斯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的声音也带着无法掩藏的恨意继续说道：“那一次我被教堂的人毒打了一顿，那些嘴里说着神爱世人的家伙打起人来确实丝毫没有一点心慈手软，那一年我八岁，却被他们狠狠地打断了一条手臂！当我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重新回到府里的时候，男爵夫人却是带着她手底下的一群仆人在等着我，她没有问我为什么满身伤痕，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但是那一刻我的目光却完全被躺在她脚下的一个人的身体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衣服上是鲜红的血迹还有杂乱的鞋印，她的脸朝下印在冰冷的石板之上，四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在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惶恐到了极点，因为那个已经被残酷的虐待致死的女人正是我的母亲，这个府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唯一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莫瑞斯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忽然站起来红着双眼怒吼出声：“那个丑陋的贱人竟然就因为我母亲不小心撞到了她一下就命令她的仆人将母亲毒打折磨致死！在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发誓，只要我能够活下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贱人和他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莫瑞斯状若疯狂的样子，秦荒端了端手中的酒杯，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重重的叹息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的，可恨之人却也有着可怜之处！这个世界，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人和坏人的界限变的那么的模糊不清！
“那一天，我几乎死在了男爵府里，但是最终不知为何我还是熬了过来，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丢弃在了一处野山林之中，浑身上下是钻心的疼，也不知被打断了多少根骨头，明明脸上都是疼的冷汗，但是我的心中却是愤怒的火焰，只要我能够活下去，就一定要报仇！也许真的是命运捉弄，本来只能躺在野林中等死的我竟然被一个进山采药的家伙给救了，而且这个家伙竟然还是一个退休的军人，以前在军队里当过不小的官。当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拜了他为师，跟着他练习本领，而后去参了军，在军队中大大小小立了一些功劳，然后慢慢当上了军官，最后更是在我的努力之下成了佛罗里萨行省的总督！而这个时候的我，也终于有了实力来报仇了！”
秦荒的眼底忽然闪现出一丝讶异，仿佛想到了什么。
莫瑞斯已经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狞笑道：“相信公爵大人已经猜到了，不错，五年前我的家族忽然之间被人一夜之间灭了满门，这自然就是我做的！我命令手底下最忠心的一批手下扮演成了马贼，然后血洗了整个公爵府！自然，我也扮成了马贼头子，那是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个贱人和我那亲爱的弟弟跪在我的脚下惶恐不安的神情！我亲手砍下了那个贱人的四肢，让她在大雨之中嚎叫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死去！至于我那亲爱的弟弟，我则将他拖到了我那没用的父亲面前，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他给砍成了八块！我要他明白，既然他在我小的时候不愿意保护我，那么现在他也保护不了他最疼爱的儿子！”
“你所做的这些我能够理解，毕竟这是你的复仇，但是为何你要在佛罗里萨杀了这么多的人？”秦荒的眼神有些冷，“这里的人似乎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仇恨！”
莫瑞斯忽然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怕，“公爵大人说的没错，这里的人和我没有一丝仇恨，但是当我终于报了仇，将心中所有的愤恨都倾泻出去之后却突然发现心中似乎空荡荡的，原本被仇恨所填满的无底洞像是一个无尽的地狱一般要将我吞噬！回到佛罗里萨行省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让我提不起兴趣，我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腐烂发臭而死掉吧。但是有一天我在大街之上走着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件事。一个士兵正在狠狠地用鞭子抽打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被打的满地打滚，她的女儿在一边嚎啕大哭，而周围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们一个个都在对着那个士兵指指点点，嘴里说着女神会惩罚你的话，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去帮忙。在那一刻，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无尽的快意，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我那空荡荡的心忽然被这种快感所充满，这种感觉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那种活着的感觉甚至让我不知不觉间落下了欣喜的眼泪。看着那个女人被打的死去活来，我并没有上去阻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听着她痛苦的苦苦哀求，我竟然激动地身体都在颤抖！在那一刻，我终于找到了能让我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尼克听到这里忽然怒了，他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莫瑞斯的衣领，怒吼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在佛罗里萨杀了这么多人仅仅只是为了能够让你的内心得到快感？！你这个畜生！”
可以看得出来，尼克这一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很难想象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家伙竟然会抓着别人的衣领大声咆哮。
但是出乎秦荒和尼克的意料，莫瑞斯对这一切似乎丝毫不在意，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怒意，狂笑道：“是，我确实是畜生，因为只有那些在死亡面前惶恐不安的眼神，愤怒的嘶吼才能够唤醒我的灵魂，能让我继续活下去！所以在接下来的这些年中，我杀了无数的人，每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之时都在我脚底下苦苦哀求，有的求我饶了他，有的求我饶了他的孩子或者饶了他的妻子！而几乎没有一个例外，所有的人临死之时都在狠狠地诅咒我，让女神降下神罚劈死我！但是这些愚蠢的家伙哪里知道，他们所敬重的女神大人，从来没有回应过一个人的哀求，没有救过这世间一个善人，也没有惩罚过这世间一个恶人！被世人所敬重祈祷的女神，她就是一个婊子，一个只知道索取的臭婊子！做尽恶事的人没有受到过她的一丝惩罚，我的父亲，那些欺负我的贱人，女神都没有惩罚，最终却还是需要我自己亲自去报仇；面对一个无助的孩子的苦苦哀求，她视若不见，既然对这一切她都毫不在乎，那么我所犯下的这么点杀戮又算得了什么？人杀得越多，我就越希望有一天这个世人从未见过的女神，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所犯下的一切罪孽施加惩罚！但是她依然从未出现过，而我自然杀得人也就越多！来啊，所谓的世间最高主宰，我看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有种你就降下神罚把我打入地狱！哈哈哈哈，老子知道，你做不到，这世间也根本就没有你这所谓的女神！”
还未等莫瑞斯喊完，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秦荒已经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殷红的鲜血喷了尼克一脸，秦荒看都没有看一眼莫瑞斯的尸首，拍了拍惊愕住的尼克，一脸平静的道：“我们走吧，这是一个疯子，一个变态，没有丝毫审讯价值！妈的，这种人竟然在我这里白白住了这么久，浪费了我这么多粮食，真是气死老子了！早就应该一剑杀之！”
尼克的怒气被这一脸热血一喷已经消失了，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跟着秦荒走出了牢房。
我们的公爵大人啊，还真是杀伐果断！
这是尼克离开后脑袋中一直反复出现的一句话，不过，在这种乱世，应该也只有这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人才能够生存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