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心里压了十年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了。
玉泉湖畔,杨羽靠在画舫的船舷上,看着身侧清风霁月般的弟弟,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阿禹,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黎子禹眉头一挑,“你舍得他?”
杨羽拧住他的胳膊重重的一掐,“你敢嘲笑我!”
黎子禹依旧笑着,也不闪躲,任她掐着自己,“阿羽!我说的是事实!”
杨羽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黎子禹呵呵一笑,嘴上服了软,柔声道:“姐姐,姐姐!”见她收了手,又接着说道:“如今只剩下睿王和宣王各自筹谋暗暗相斗了。我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你若想走,我便带你走,我们一起去游遍大好河山,快意江湖!”
杨羽眯着眼睛侧头问他,“那我若想留呢?”
黎子禹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容,沉默了下来。
杨羽看着他,轻轻一笑,转身就要走。
黎子禹看着杨羽就要下船的背影,“阿羽,你留下不会幸福的!”
杨羽脚下步子一顿,冲着黎子禹摆了摆手,“相处了这么久,要走了,总要告个别吧!”
听完她说的话,站在船上的俊美男子又重新扬起了笑容,长发如瀑,白衣如素,衬着湖中的碧水,岸上的绿柳,那人那景,美的像极了刚刚误入了凡间的仙人。
……?……
杨羽再次醒来,夜色已经渐浓,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想要入睡,动了动感觉僵掉的身体,才察觉手脚已经被绳子紧紧束住,挣脱不开。
静静定下心来,杨羽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屋里的陈设算的上上乘,桌子上燃着一支红烛,散发出昏黄的光。
陌生的地方,是什么人会把自己绑到这里?杨羽闭上眼睛思索着,慕容雄身体虚弱,怕是没有这个精力了!睿王?不可能,就算为了夺位用自己威胁齐尧,他的行动不可能瞒过阿禹的眼睛,更何况以睿王的人品也不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那么最后剩下的,也是可能最大的,就是从宫里逃走以后,一直杳无音信的慕容征了。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打开,门外的人探进脑袋看了看已经转醒的杨羽,又把门哐当一声重新关上,离开了。
过了片刻,两个仆役模样的人进来,粗鲁的把杨羽从地上拎了起来,解了她脚上的绳子,拉拉拽拽的就往外带。杨羽也不挣扎,顺从的随着他们走。
出了房间的门,走在青石板铺的平坦光亮的路上,杨羽借着月光仔细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好熟悉的宫墙,好熟悉的环境,这里,这里竟然是麓山行宫,又是麓山!
行宫正宫长明殿里摇曳着几支鲜红的蜡烛,烛影摇曳中,一个瘦高阴翳的身影随意的靠坐在长明殿最高的位置上,手指轻轻叩着座位上的龙头,发出哒哒的响声。
一个身材略高的仆役把杨羽往前用力一推,杨羽不受其力,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主人,人带来了!”
暗影中的声音低沉阴冷,仿佛声线里沾着千年寒冰,“好了!下去吧!”
“是!主人!”仆役们听了慕容征的命令,恭敬的退了下去。
杨羽努力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龙椅上的男人起身,慢慢的踱到面前,然后缓缓蹲下,冰凉的手指触上杨羽的皮肤,挑起她的下巴,让杨羽在这闷热的夏日里,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也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为什么会把齐尧和慕容战迷成那样?迷的一个个与我作对!”
杨羽把头一侧,躲开了他的钳制,对于他的话,没有做任何回应。
慕容征缓缓起身,“纵然你聪慧异常,懂得抓人心思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在我手上,任我拿捏!”
杨羽冷笑一声,“抓住了我又如何?就算杀了我又如何?你终是扭转不了你的败局!”
慕容征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杀你做什么?你的命,远比你想象的要重呢!”
杨羽眼波一转,大概猜想出了慕容征想要做什么,不由得心头一震,面上却淡然的看不出什么来。
“你想用我威胁齐尧?呵呵,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错了!齐尧自有已经定好的王妃,你抓我,没什么用的!”
“你不必混搅我的思路,如此明了的事情,我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你能用我威胁他什么,威胁他把江山拱手让给你?你以为齐尧手握重兵就胜券在握?怕是这个江山,还不一定是他的呢!”
慕容征轻轻一笑,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一点喜悦的表情,“我不要江山!我要他的命!”
杨羽一时有些琢磨不透,慕容征为何单单对齐尧那么恨。
慕容征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开口说道:“成败对我来说无所谓!就算坐上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又如何?我慕容征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说完,慕容征转身走向烛光的阴影里,看着蜡烛前扑火的飞蛾,缓缓的开口,“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杨羽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慕容征自言自语。
“十六岁那年,也是现在这个时节,现在这个地点,我遇到了梦儿。她是公主,是一个安静善良的姑娘,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当年年少,心思单纯,喜欢就是喜欢,每一天,我都在努力接近她,追求她,带着我满心满脑的爱慕。
后来,我们悄悄的相恋了,每收到对方的一封情书,我们都能高兴好久。当年麓山行宫的那一个月,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月!”
慕容征静静的讲述着,看着烛火的光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日子,脸上渐渐洋溢出了丝丝幸福的笑容。这笑容持续了不过片刻,随着回忆的进展,慢慢变的狠毒起来。
“当时年幼思虑少,临回宫之前,我鼓起勇气向皇帝提起了我们的亲事。因为梦儿的外公在朝中也有些权势,皇帝忌惮我慕容家,怕我娶了梦儿,更加坐大了慕容家的势力,于是三番五次,想尽办法阻拦。
他禁了梦儿的足,不许我们再相互传信,更是不知骂了她多少不知廉耻的话,连带着梦儿的母妃也失了宠,日日责备她,更令她在一众皇子公主中抬不起头来。她本就脸皮薄,是个内向害羞的性子,那些责备谩骂,变成了她催命的刀子!
终于,就在回京的前夜,她一尺白绫,在寝宫的横梁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慕容征看着燃着的烛火无情的杀死了扑火的飞蛾,恶狠狠的咬着牙说道:“她本该幸福,她本不该死的,是皇帝!那个高高在上虚伪无情的皇帝,逼死了她!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儿!他该死!”说完,慕容征把恨毒了的目光转向杨羽,“他该死!我要让他最珍爱的也通通失去,让他尝尽痛苦的味道!所有辜负过我的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所以你要乱了他的江山,害死了惠妃,为他下了无法根治的毒药,如今你也要杀了他最疼爱的儿子?”
“呵呵!你果然聪敏!”
杨羽心头有些慌乱了,拿自己做饵,不知道阿尧会不会来,心里期盼他不要来,又暗暗的想他来,不行,自己不能害了他,生死不是衡量感情的标准,也罢,无论他愿不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为了他,该舍弃的舍弃也罢!
杨羽平复下心情,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已经被仇恨包围的男人,“慕容征,你自以为聪明,在我眼里也不过蠢货一个!你设计的步步计划,都被我破的一塌糊涂!你还不知道吧,当初是我让你被禁在府,是我挑拨了你和慕容战的关系,也是我劝说慕容战按兵不动,甚至你都不知道你为何会被北狄突然放弃吧!”
慕容征脸色一变,快速的伸手掐住杨羽的脖子,“你说什么?”
杨羽努力从吼间挤出话来,“既然你可以通敌,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而且我们是光明正大的通!北狄条件艰苦,与大齐争夺土地不过也是为了生存,可人们只认北狄人是仇敌,却忽略了北狄盛产的马匹牲畜和皮毛,而我们大齐却是粮食蔬菜为主,如此互补的两种东西,为什么不做商贸往来呢?这么多年以来,人们都被通敌卖国的词语吓怕了。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做第一个呢?所以前些日子,睿王和齐尧派人带着粮食出使了北狄,从北狄换回了大量的牲畜,收获颇丰!北狄人轻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就放弃了你这个胜算本就不大的棋子了!你说,你是不是又悲哀又蠢!”
“你!”慕容征加大了手下的力道,杨羽没有做任何挣扎,只静静的等着,等着身体里的气息慢慢耗尽,等到意识模糊,渐渐死去。
蓦地,慕容征手里的力道突然松了,“你想激我杀了你,好无法威胁齐尧?我不会上当的!”
计划失败了,脖子上失去了钳制,杨羽大口的呼吸着,从没有想现在这样心慌无措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了他生命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