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我小的时候,那时爹娘都还健在,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父亲总说,我被宠溺的像个任性倔强的小牛。
弟弟从小就比我漂亮,这点我觉得爹娘很是不公平,但是每次带出去听到别人对弟弟的夸赞,我总会站出来自豪的拍着小小的胸膛说那是我弟弟!
小时候霸道无礼,因为我是姐姐,从小什么都得让弟弟听我的。我穿女孩儿的小裙,也得要弟弟穿,弟弟穿男童的衣裤,我也必须得穿一样的!
所有的吃的,用的,玩儿的都是一样的!甚至于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如弟弟写的好看,也要央求着爹爹硬要把名字改的和弟弟一个样儿。爹爹宠溺我,又恰逢原来的名字杨娴与当今皇后的字相冲,所以改了个同音不同型的“羽”字,?为此我还偷了外公珍藏的桃花酿和弟弟暗暗庆祝,谁知道醉了酒又是一次受罚。
那时候我天天带着弟弟府里府外大祸小祸闯不断,被父亲逮住以后,总是弟弟先低头认错,每每这样我总气的牙痒痒,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当然,事情的结果被最先原谅的当然是弟弟,我会被爹爹罚抄书。一有这种情况,我只要一个眼神儿弟弟就会在爹爹走了以后偷偷跑回来帮我抄,爹爹最后检查的时候,单独抽出了我抄的两张带走了,把弟弟抄的一沓放在了桌子上,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紧张的把我头上扎着的小辫儿都汗湿了,长大以后再想,弟弟的字写的比我好,也是有我很大的功劳的。
有一段儿时间,我和弟弟迷上了吃糖人儿,西街半瞎子的糖人最是漂亮好吃,可惜零花钱总是有限的。
当时,外公还在函雪关长住,恰逢听到去府里拜访的人说外公的画儿价值连城,这又动了别的心思,于是天天拉着弟弟去央求外公画画,外公受不得我们两个缠磨,终于在我和弟弟生辰那日画了好些送给我们。我高兴的捧着画儿拉着弟弟去半瞎子那里换糖人儿,可惜半瞎子说他们家墙壁太黑,贴上画儿不也好看,说什么也不肯换糖人儿给我们,气的我回家把画儿压在了柜子最下面,再也不去看它,没想到它最终会成为我和弟弟对童年唯一的念想。。
幸福的时光只过了那么短暂的几年就结束了。父亲和他的将士们被害而死,母亲郁郁而终,长姐从我和弟弟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委,为了给父亲报仇,把我和弟弟托付给厨房的张婆婆以后,一咬牙进了宫,最终也不过香消玉殒。
函雪关新的城主到了以后,我和弟弟随着张婆婆离开了城主府,找了一处简陋的民宅住下。张婆婆慈爱善良,年轻时丧了夫婿,一直呆在我们家里,如今带了我和弟弟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虽清苦无比,倒也安宁。
在我以为我和弟弟就要这样安安静静的长大的时候,张婆婆也死了。邻居说,慕容雄驻扎在边城守卫的军队在向城里征饷的时候,硬要抢婆婆卖绣品的钱,那可是张婆婆熬了多少个夜晚换来的,也是我们维持生计唯一的来源。官兵抢强时,张婆婆不肯,与官兵拉扯了起来,年迈的身体怎么敌得过强壮的
兵将,张婆婆在推桑之下头撞上了路边的瓦砾,也永远离开了我们。
简单的埋葬了张婆婆,我和弟弟靠着仅有的一点点钱和领居的接济,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这种日子维持了不过两个月。当时村里闹了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很多死去的乞丐都被官府埋在了城外的乱石岗上。天意弄人,外公遣人寻我们的时候找不到,怕是以为我和弟弟也死了,因为就在瘟疫开始蔓延的时候,我和弟弟做了个决定,离开这里,去大堰!
当时的想法真的很天真,想报仇,想活下去。我们一路上乞讨,睡过街边破庙,吃过野菜树皮,和狗抢过坏掉的馒头,只为了能活下去,能去大堰!
就这么,走了不过几个镇子,我们又被人伢子捉了去,关在一个高墙的院子里,日日被辱骂挨打。后来,人伢子见我弟弟长的俊美漂亮,想要过几日把他卖给一个猥琐的老头子做**,当时那人看着弟弟时的淫邪的目光让我害怕的瑟瑟发抖。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人的念头像一把刀子一样刻着我的心。正值寒冬,我知道那人伢子有喝酒的习惯,乘他未归之前,用水盆把院子里的水井旁洒满了水,然后让弟弟待他酒醉归来以后咒骂激怒他,乘他追赶打骂之际把他引向井边,我再从后面用力一推!
当时想是这般想的,一切都顺利进行,怪只怪我当时虽然用尽全力,已一个孩童的身体撼动一个成年男子,力气还是太小,那可恶的人伢子只踉跄到了井边并没有掉下去。弟弟一向聪明,眼看失手,就在被人伢子察觉反应之前,飞快的接着推了第二下,那人伢子醉酒本就根基不稳,终于脚下一滑掉了下去。随着扑通的一声,我和弟弟拉起手飞快的跑了出去,跑了很远很远,直到跑不动了,才在惨白的月光里抱着哭了,哭了很久。
乞讨的日子总会挨饿生病,真是饿怕了,为了吃饱肚子,为了生病时能从医馆里讨一碗药渣,我和弟弟做起了贼,从小贩那里的一个馒头一个包子,到后来人们的钱袋,都偷过,被发现被抓住了,就是一顿好打,挨打的时候,我和弟弟就会紧紧抱住,努力护住对方的身体,不让对方受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我和弟弟四处漂泊,当时人太小,世界太大,始终都没有找到大堰城。
遇到无端老人,纯粹是一场意外。一个从酒楼里出来的邋遢老头,酒足饭饱的模样,行动之间随意的很,鼓鼓的钱袋子就那么随随便便挂在腰间,这种不经意的“炫富”,总会引起我们这种“小贼”的惦记。
于是,我伴作最可怜的模样儿跪到老头面前乞讨,衣衫褴褛满是脏污的手抓着老头的衣裳哭求,而他竟没有把我一脚踢开,而是递给了我几个散碎的铜板。我当时接过铜板一怔,回过神,给在他身后正准备悄悄解钱袋子的弟弟使了个眼色,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弟弟一向聪慧,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收了手悄悄的跑了。
我冲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叩了个头,然后起身跑去找弟弟。那几个铜板让我和弟弟又能吃上一顿饱饭。我们在荒废的义庄里守着无人认领的破棺材,坐在稻草上,开心的啃着白花花的大馒头,还有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剩菜,那滋味,香极了。后来,无端老人就出现了,?捋着他那没几根的胡子,站在门口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我们。
可能收到的伤害太多,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把弟弟护在了身后。还记得无端老人笑呵呵的说着莫怕莫怕的话,这便是我们和无端老人还有御风楼相识的开始。
天命红鸾,这是无端老人对我命格的注解,他说武王伐纣之时曾得红鸾星助力,如今红鸾再现,有倾世之才。说完又怅然若失的叹气,他说曾发过誓此生不再收女弟子,错失了我,也是人生一大遗憾,最后,他带走了弟弟,收他做了最后一个弟子。
慧师太便是无端老人唯一的女弟子,我不明白堂堂御风楼的长弟子为何最后选择在清月庵出了家,只记得每每提起无端老人,她总是会不再说话,失落的看着某个地方。
慧师太待我很好,无端老人带走弟弟以后,我便一直跟在慧师太身边。庵里的日子虽然清苦,比起四处流浪的日子总是好了太多。
慧师太教我读书写字,教我一切她会的东西,却从不肯收我为徒,她说我眼里有恨,有情,做不得出家人,即使没有,她也不会收我为徒。
无端老人带走弟弟以后,先是一个月会来看我一次,然后是几个月,再然后是一年,最后便是两三年一次。每一次见到弟弟他都有所成长,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好,我也就渐渐安下心来。
日子过的很平静,心里的仇恨却从来没有淡去过,我想弟弟也是。
直到几年前,大齐朝局开始动荡,睿王有能人辅佐渐渐崛起,我便知道,时机到了,于是下定决心拜别了慧师太,入了尘世,了却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