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慢慢停的时候,天色也已渐晚,浓郁的黑色渐渐向大地笼罩而来。
杨羽合上手中的书走出屋子,绕过一座假山来到一处花坛前。看着被雨打过的芭蕉,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阿羽,我到处寻你不到,原来你在这里。”清朗的男声在杨羽背后响起。
杨羽头也不回的拨弄着芭蕉叶子,“找我何事?”
齐尧伸手扶住翠绿的芭蕉叶子不让她再胡乱拨弄。“等明日天放晴了我带你去湖边垂钓如何?”
杨羽停住手里的动作看着他,“好啊!不过你确定没有公务要忙?”
“近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阿尧。”
“嗯?”
杨羽心中有些疑惑,不禁微微簇眉问道:“你,不觉得最近有些平静的出奇么?”
齐尧心有所会,“你是说,慕容雄那边?”
“是啊!无论是后宫,或者前朝,再或者是睿王那里,都有些太平静了。”
“确实是。不过有我和老三那里,他必定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或许吧!”
杨羽的话音刚刚落下,齐尧神色一摒,面朝一方怒喝道:“什么人?出来!”
假山后有绯红的裙角一闪,慌慌忙忙躲了起来。围墙外跃进几个手拿刀剑的黑衣人,速度飞快直刺齐尧要害。
黑衣人身手敏捷,纵然齐尧武功不弱也难以一敌众。慌乱搏斗间,齐尧一把推开杨羽大吼道:“快走!”
杨羽被强大的力道推出很远,脚下踉跄一下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声呼喊:“有刺客!抓刺客!”
黑衣人显然是冲着齐尧而来,想速战速决,无心去追一个逃跑的无关紧要的丫头。
杨羽刚刚转过走廊迎面碰见了飞奔而来的熊奎候亮两兄弟,身后还有大队禁军。眼见救兵来到,杨羽心底一松,伸手指道:“王爷在那边!快去救王爷!”
黑衣人已被齐尧刺死几个,一见救兵赶来,心中一慌,手中的动作更为迅速,招招夺命。齐尧左臂已然受伤,鲜血不住的往外冒,情况十分危急。未等救兵走到跟前,为首的黑衣人虚晃一招,乘齐尧受伤与他人打斗无暇分身之时,高举长剑直刺齐尧后心,生死之间,众人只恨自己迟了一步。杨羽也瞪大了眼睛,心像是被千万根线扯住,不敢大口呼吸。
熊奎扑上前去的时候依然听到了刀剑入肉的沉闷声响,身前缓缓倒下的却不是宣王,而且躲在假山后的一个丫头。
在禁军与熊奎候亮的砍杀之下,刺客所剩无几。黑衣人眼见大势已去逃脱无望,竟全部挥刀自尽。
齐尧用手抱住缓缓倒下的丹红,用手捂住她背上的伤口,想以此止住血流的速度,却只是惘然。看着丹红渐渐迷离的眼神,齐尧大声叫道:“丹红!丹红!坚持住!”
“王爷……”丹红伸出手缓缓拂向宣王的脸,声音失了以往的尖锐,鲜血从嘴角慢慢溢出,“我……我不行了。”
“不要说话了,坚持住!”
丹红唇色苍白的一笑,“王爷,有些……有些话不说就……就来不及了。我费尽心机得……得了王爷的身,却……却永远失了王爷的心。从未……从未敢跟你说过我……我……”话未来得及说完,伸出的手慢慢垂下,眼睛也已缓缓闭上。有些话,在能说的时候没有说出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齐尧伸手握住了丹红的手,轻轻的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明白丹红的心意,身边不乏这样的女子,他也未曾在意,只是没想到,从小那个有些娇纵有些自私的丫头,竟然会在生死之间用生命挡在自己身前,这份情义,自己终究是辜负了。
杨羽站在一旁看着已经没有呼吸的丹红,眼睛渐渐变得湿润,心中也愧疚难当,是自己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安逸的生活,纵然感情得不到回报,陪伴也是最长情的。
抬头看看乌云里透出的点点月光,心想,自己的罪孽又重了些呀!
…………
到了深夜,天气竟然渐渐放晴了,漆黑的夜幕零星透出了点点星光。
行宫最高处的正殿长明殿里灯火通明。因为同一时间内宣王,睿王,慕容雄所在的偏殿均同时遭遇刺客暗杀,而就在惊动了大批禁军前去救人的时候,皇帝所在的长明殿也有了刺客暗杀,而且武功最为高强,所幸有人舍命相救,才保得了皇帝无于虞。
大殿内,皇帝龙颜大怒,斥责禁军统领苏信办事不利,拿起御案上的砚台就扔到了苏信身上。苏信豪不躲闪任凭额头被砸的鲜血淋漓,对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罪责毫不推脱,请求皇帝处罚。皇帝命人把苏信暂时关押,待事情查清再做处置。
齐尧沉默无语的坐在殿中的椅子上,左手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或许是失血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睿王站在齐尧身侧,同样安静的看着大殿中半躺着的人。
慕容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洪亮有力的向皇帝请罪,“启禀圣上,罪子慕容征贪图玩掠,竟随着老夫家从擅自出京,请圣上责罚。”
半躺在席上的慕容征挣扎着要跪下,见皇帝一挥手示意免礼才作罢。“皇上,罪臣有负皇恩,不顾带罪在身,竟一时贪恋麓山美景游玩,私自出京,求皇上责罚。”
龙椅上,皇帝静静的听着慕容雄父子的请罪,面上无甚表情,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似再斟酌些什么。当今皇帝已四十有五,黑色的发间已添了丝丝白发,五官虽普通一双眼睛却有些帝王独有的威仪。良久,皇帝缓缓的开口,“你救了朕。”
慕容征挣扎着跪下,语气诚恳的向皇帝说道:“罪臣本想偷偷在麓山游玩些时日即可,到时悄悄随着队伍回京便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可是罪臣不能眼见陛下深陷困境于不顾,罪臣受罚事小,陛下安危事大啊!罪臣慕容征甘愿……甘愿受一切责罚!”说话间气息已不再流畅,胸前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也被鲜血映的鲜红。
一旁的慕容战也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向皇帝求情,“陛下,罪兄虽带罪之身,还请陛下念在罪兄不顾生死挺身而出营救圣驾的份上宽恕他吧!”
随行的要臣中,也有几个随声附和,“慕容征将军虽受禁足责罚,但其不顾生死救驾应是大功,功大于过,理应褒奖!”
“臣也这么认为,请陛下嘉奖慕容征,以示皇恩浩荡!”
“请陛下嘉奖慕容征!”慕容一派的人纷纷出言附和。
宣王与睿王相视一眼,宣王上前一步拱手向皇帝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也以为慕容征救驾有功本应嘉奖,可其因私仇陷害皇兄,命人炸毁堤坝导致下游数十百姓枉死,十几个村庄的人流离失所,引的民愤载道。且不说其枉视法规私自出逃,父皇若在此时嘉奖慕容征难以立君威平民愤,父皇三思啊!”
有大臣出来理论道:“自古赏罚分明者是为贤良之辈,只论罚而无视其功,如何招揽天下有识之士安抚人心。再者说来,百姓是民,陛下是君,世间有万千子民,而君只有一位,民怎能与君相提并论?所以臣以为慕容征以命救君是大功,大赏方能显君恩!”
“刘大人此言差矣!”睿王上前一步反驳道:“大人君重民轻的说法,有些偏颇了。为君者当亲其民,没有民,何来君。慕容征虽救驾有功,可其对于百姓来说罪恶滔天,倘若这样的人受大赏,岂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那刘大人心有不服冲睿王辩道:“王爷是在说堂堂大齐陛下比不得几个平民百姓?”
宣王大袖一挥语气凌厉的插言,“是你意图借嘉赏慕容征一事诱导父皇抛弃天下百姓生死,你意欲何在?”挣开的伤口溢出血来顺着紧握的拳头滴下,武人的气势一时有些镇住了那刘大人。
“你……你……你胡说!”
宣王大喝一声:“你大胆!本王胡说?父皇英明自有圣断,岂能容得你这等佞臣左右!”
句句紧逼,那刘大人一时竟有些吓的步步后退。
“宣王爷好大的气势!”慕容雄从地上缓缓起身,声音稳健,眼睛定定的看着宣王,浑身散发出一种猛虎般的气势。
宣王正值青年心境豪迈,上过的战场虽不如慕容雄多,胜在多了份文人的缜密心思,倒也不曾畏惧慕容雄的威压,镇定的说道:“慕容将军过奖了,本王比之慕容将军,还有些差距呢?”
慕容雄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不过自古英雄辈出,后浪推前浪,慕容将军征战一生劳苦功高,是时候安享晚年了呢。”宣王齐尧语气平稳略右轻佻的说道。
“哼!老夫当年征战沙场的时候你们还在玩儿泥巴呢!”慕容雄语气轻蔑的看着宣王睿王。
“够了!都闭嘴!”龙椅上的皇帝气愤的怒斥道。“吵够了没有!吵的朕头都疼了。”
殿中的人除了两位王爷和慕容雄其他全都跪了下去高呼道:“陛下息怒!”
“都给朕起来!刺客都杀到朕眼前了,你们在这里给朕争论什么君什么民。朕已经派人去查刺客的事情了,等查证以后,朕再一个个收拾你们!现在受伤的都滚回去养伤,没伤的公务都办完啦?都滚!”
宣王和睿王相视一眼,颇有默契的同时告退转身出了大殿。随行的官员相互看着也陆续走了出去。慕容雄见人已散去,命人抬了慕容征,大摇大摆的最后出了长明殿。
龙椅上的皇帝胳膊柱在御案上,手拂着额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