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完成的一些回收工作当中,有时也会碰到需要破解安全保障系统的情况。比缆道车更复杂的安全系统,埃尔夫都解开过不知道多少个了,但是真的对它下手还是第一次。不管怎么解释,这种行为都相当于对控制缆道车系统的帮派示威,如果不是自己马上就要没命了,埃尔夫也不至于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
等这个任务结束了再去找祖恩帮忙向各位老大道歉吧……如果还能回去的话。
直接用自己的匕首撬开线路板的外盖,埃尔夫看到的,是应该在行政区里已经连制作材料都很难找到了的,被绝缘橡胶包裹着的金属线路。据他所知行政区内流行的是,当代科技中最常见的,以绝缘的惰性物质所凝成的晶体为基础,在其中使用光学物质架构出美丽而充满机能性几何图案的信息传导系统。
埃尔夫心里隐隐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但是这里又不是行政区,是物资匮乏的BLANK,而且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选择了暂时无视自己的预感。
不管传播数据用的介质是什么,驱动车辆运行的程序不会变。
拨开交错的各色缆线,和晶体计算系统一样,埃尔夫看到了线缆的源头所聚集的地方。但和晶体计算系统仅有一个指尖大小的薄片不同,“源头”被黑色的绝缘材料制作的“黑匣”包裹着。作为整个缆道车系统在这辆车上的终端,控制着行车的速度、车门的开关、搭乘信号的接收和抵达信号的发出等等机能,同时也担当了将车辆的每一个变化传达给控制中枢的职能的物品,被黑匣完全的封闭在光线无法穿透的地方。
首先,必须要断开这辆车的控制系统和整个缆道车控制中枢系统的连接,如果一直处于控制中枢的速度控制下,安全闸会持续产生作用。不管终端这边多少次解除速度上限的限制,只要控制中枢一旦察觉这辆缆道车的行驶速度异常,立刻就会强制降速。
问题在于,如果是能够看得到信号发送和运作的晶体计算系统也就罢了,线缆……非得把黑匣拆了才能找到那根和发信器相连的线路。
没有时间浪费了,既然要拆就快拆。
“等离子刀给我!一个就够了!”
埃尔夫转头向车厢内喊道。
刚刚瞄准后方的“堡垒”打出数发爆破弹的德瓦尼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了看卡斯贝尔之后,他咬了咬下唇,从后腰的皮匣中取出一个等离子武器,启动后递给埃尔夫。
和卡斯贝尔的神经连结设置不同,德瓦尼亚的等离子武器是很简单的指纹感应设置。埃尔夫一边谨慎的不让自己的大拇指触碰到指纹验证的感应区域,一边避开众多的线路,用等离子武器在黑匣的外壳上开了一个足够看清内部构造的口子。
内部结构出乎意料的简单……不过埃尔夫觉得这是当然的。毕竟缆道车本身是为了服务民众才产生的物品,而不是为了给人添麻烦。要是连修理都变成一件麻烦事,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找到信号接发端的线路,用匕首切断,埃尔夫开始检查剩下的。
按照通则,缆道车的终端应该是按照行驶控制(行车速度等)、车内服务设置(车门开关等)和刚刚被自己废掉了的中枢信号接发端三个板块来设计系统的。车内服务的警报器在打开车头入口的一开始就已经被敲碎了,这边的计算系统就算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加上已经切除了中枢信号对这辆车所载终端的远程控制,按常规来说可以直接对行驶控制板块下手了。
但是埃尔夫却不敢下手。
刚刚选择无视的不祥预感化为极端的恐惧,突如其来的牢牢控制住了他的心神,自从来到BLANK之后近十年再也不曾因恐惧流下的额汗也开始沁出。
这已经不是预感,而是直面危机了。
虽然很陌生,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经历过。
在研究所的时候,埃尔夫接受危机应对测试的时间是每个月的头三天。在那三天里,他会被关进一个完全密闭的模拟空间里,食物和饮用水都被隐藏在一些障碍之后。刚开始,模拟空间通常都是以野外作为设定场地,而那些障碍有时候是捕捉野兽的陷阱,有时候则是使用麻醉弹的、埋伏起来的、协助研究的护卫队员。
这个危机应对测试,原本是为了测定埃尔夫在不同情况下的反应速度和对危机的应变能力。但是研究员们在发现了他高的出奇的直觉后,这些实验就彻底失去了原来的目的和控制。模拟空间的类别从野外变成了各种封闭建筑物,障碍物从简单的冷兵器或者无害的麻醉弹变成了会直接致死的地雷或者狙击枪。
最过分的一次,研究员们甚至将埃尔夫关在模拟空间里整整一周,所提供的食物和饮用水全部被分散放置在不同的地点,每一个地点都安放着一个定时炸弹或遥控炸弹,并设置了不只一个陷阱,有些还是彼此引动的连环机关。
但是在那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教过埃尔夫如何拆卸炸弹,以及任何有关破解陷阱的必要知识。埃尔夫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觉判断,截断哪组信号才是安全的。
埃尔夫忘记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停止了这种仿佛是把自己当做玩具般,好像小孩子拉橡皮筋一样,一点点把自己的精神逼迫到极限的行为的。那段时间对他而言,每月一次的进行危机应对测试的通知,无异于每月一次的通知他要被处分掉。以至于当“神军”计划被迫取消,真正的处分通知下来的时候,他还保持着足够冷静的头脑思考要怎么躲起来。
现在的情形,很像那一次被迫拆除炸弹的时候。自己的生命被放在复杂交错着的、细细的、裹着绝缘橡胶的金属线上,只有按照正确的顺序切断自己才能够活下来,如果剪错了线,或者弄错了顺序,自己就会立刻消失掉。
生物对于生存渴望的本能,正在发出警报。
这个“黑匣”有问题。但现在没时间慢慢调查问题在哪儿了!
“……谁……”
“你手怎么停了?!”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的苏珊娜,看到埃尔夫一动不动的样子,着急的叫喊起来,也把原本关注着后方的德瓦尼亚和卡斯贝尔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谁有攀爬绳索。”
不能让缆道车加速尽快到达目的地的话,那就只有想办法提前离开这里了。
“我有检修立柱用的吊缆不过……”苏珊娜从靴子内的小袋里取出圈成一圈的、略细于毛线的混合质纤维线吊缆。埃尔夫认得这种被称为高拉力超纤维的物品,虽然名字和用于服装上的材料名字相似,但特性并不相同。相比服装用的单一质超纤维很难从侧面截断的特点,这种混合了合金的纤维线,特点在于对拉力的抗性,一根发丝粗细的就能扛住数十公斤的拉力,苏珊娜的这个比较粗,大概可以扛住一百多公斤的拉力。
太好了!!
“借用。”
埃尔夫干脆的放弃了继续跟“黑匣”纠结怎么绕开那些隐藏在色彩各异的线路当中的陷阱,几乎是夺过苏珊娜的吊缆,一端绑在自己的匕首上,另一端扣上固定卡扣,递给德瓦尼亚。
“这辆车的控制系统被做了手脚,我们只能直接跳车了。”
“哈?!”
“你启动迷彩服先下去,到前面任何一个能够暂时避开对方视线的建筑物上找到落脚点,下去固定好,之后……”埃尔夫看了一眼苏珊娜和依然在和未名武器战斗的卡斯贝尔,“在这圈吊缆被放完之前,我们三个人都必须降下去。”
“两秒内要完成对吧。”
德瓦尼亚的脸上出现了某种战士特有的愉悦表情,反而是最熟悉BLANK的苏珊娜白了一张脸。
“你疯了!”
“还有一件事。”无视苏珊娜的抗议,埃尔夫继续道,“‘黑匣’应该里那个炸弹应该是被设定成了——只要一对控制系统动手立刻就会爆炸。不过从BLANK的现有技术水平来说,这中间应该有半秒的时间差,利用这一点,应该可以增加我们降落的时间。”
“而且车子爆炸了,也可以让后面的人产生我们已经全灭了的错觉……至少不会立刻使用那个奇怪的堡垒继续破坏周围的建筑物,我们也就有了转移的时间。”德瓦尼亚赞同的点头补充。“我先下,然后呢?”
“节约时间,卡斯贝尔抱着苏珊娜一起下,我最后。”
“你想来引爆‘黑匣’对吧?死了我可不管了?”
“我命大着呢,不劳费心。”
达成共识,谁都没有再废话。埃尔夫将“黑匣”从车前方的盖板下拉出来,放在车门附近,然后替换卡斯贝尔,继续扰乱后方堡垒的行进,争取多拉远一点距离;德瓦尼亚已经把迷彩服的头套戴好,将固定卡扣牢牢地扣在腰上,启动光学迷彩消失了身影;跟埃尔夫换手了的卡斯贝尔拿起第二个固定卡扣,扣在自己腰上,然后拦腰抱起已经慌乱到不知所措的苏珊娜,用大衣把她绑在自己身上。
埃尔夫抽空回头瞄了一眼,看到吊缆一端的卡扣很诡异的浮在半空中,知道那是德瓦尼亚正在车门边寻找降落地点。
留下小匕首一把、能量夹两个,将其他的东西收好。埃尔夫端起自己的激光枪,插入新的能量夹,将输出值调到最大,瞄准堡垒转动的接口处。
射击。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清楚的听到堡垒内部爆炸的声音,同时也看得出,堡垒的炮台部分已经明显不能再灵活转动。
更换能量夹,这次瞄准堡垒的履带。最大能量值,射击。
四个履带断了一条,严重损坏一条。堡垒的行进速度已经大大降低,估计很快就会无法动弹了。
“GO!”
听到德瓦尼亚喊出的信号之后,被连结的匕首固定在车门边的吊缆开始迅速的一圈圈消失,然后唐突的在某个点暂停。
几乎是立刻,卡斯贝尔抱着苏珊娜跳了下去。
吊缆又开始减少长度——这表示缆道车已经过了距离建筑物最近的那个地方,开始远离了。
固定吊缆的匕首拔出来,就势在穿着超纤维外衣的身上绕个圈固定好,另外一把匕首立刻脱手,飞刀直指“黑匣”,切断了其中数根线路。
紧急制动开启,缆道车唐突的停了下来。
埃尔夫在同一时间翻出车外。
下一瞬间,缆道车就在埃尔夫的头顶上爆炸了。
像蹦极一样,受吊缆长度限制而反弹起来的埃尔夫在晃荡了一会儿之后,被提前离开的三人拉上了德瓦尼亚选择作为落点的建筑物。
刚站上地面,埃尔夫就开始干呕。
“居然直接把吊缆绑在腰上……你是想被拦腰截成两段么?”半透明状的德瓦尼亚一边帮埃尔夫收束吊缆,一边开着恶意的玩笑。
“……当然是……呜呃……因为穿着这个衣服才……咕呃!我又没有呜哇……能扣卡扣的……呜咕!”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德瓦尼亚瘪着脸把埃尔夫推远了一些。然后他关闭光学迷彩功能,把迷彩服的头套取下,面向卡斯贝尔提问。
“卡斯贝尔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摘除身份标识留在这里,尽快远离。”
“您认真的吗!”德瓦尼亚喊道,“那个没了我们就等于是流民了!”
埃尔夫看着卡斯贝尔不为所动的摘下他之前还千叮叮万嘱咐的,让自己别弄坏了的,那个在心脏位置的生物信息识别刺绣,还有不情不愿地跟着照做的德瓦尼亚。
以及站在一段距离之外,偷偷打量这边的苏珊娜。
埃尔夫本能的抵抗在这里放她走,因为完全不清楚她现在什么身份。说自己是狼部落的人,但对自己帮派的计划安排几乎一无所知也太奇怪了。
把她交给祖恩是不是好一点?虽说她和“狼部落”一直都没什么交集,但自己和“狼部落”更没交集,至少祖恩以前算半个“狼部落”的人,至少认识几个老成员什么的吧?
不过现在在地面上移动挺危险的。虽然这附近还有零散的建筑物可以提供隐蔽,但在正式进入BLANK范围的外墙那里,可是有宽几百米的空旷地带啊。
走不了地上——埃尔夫看了看这栋建筑物的格局和朝向——那就走地下吧!
“我知道有个可以隐蔽移动的方法,但没什么信心,要试试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