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追梦人来到这里;每天,也有更多的人怀揣着失望,从这里落寞地离开。北京,在许多人看来,并不是一座适合梦想灿然放飞、贫穷爱情安然怒放的城市。但是他们,却唱着昂扬的歌,在这里扎下根来……
等到那一天,站起来和你接吻2012年6月20日,北京10号线地铁牡丹园站附近某个陈旧小区,不足5平方米的一个地下室里,住着一对小情侣。男孩叫刘厚鹏,27岁,患强直性脊柱炎多年;女孩叫罗代琼,24岁,彝族人。每天,无数的情侣们,坐着火车、长途客车或飞机来到北京寻梦。但是刘厚鹏,却是趴在罗代琼的背上来的北京……
咱也是闯荡过北京见过世面的人,抱一个就抱一个
刘厚鹏,出生在贵州织金县普翁乡杨柳河村。10年前,他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因为家庭贫穷,疾病一拖多年。2007年,22岁的刘厚鹏瘫痪在床。
如果拿出20万做手术,刘厚鹏还能重新站立。但穷苦无奈的父母,最后选择了放弃治疗,他们甚至都为他备好了棺材。尽管心有不甘,但一度,刘厚鹏也做好了死的准备。
2008年5月,汶川地震却震醒了他。“活着还是比死了好。”有了这样的信念,他在房梁上拴了两根绳子,睡在床上时,用两只手拽着绳子练臂力;听说唱歌可以锻炼肺活量从而缓解病情,从小爱唱歌的刘厚鹏开始唱歌、吹口琴和拉二胡。隔壁的堂弟对他说:“哥,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你要去我家喝酒!”他跟他拉钩:“哥就是爬,也要爬到你家喝你的状元酒!”
对一个已经瘫痪在床的人来说,能够爬行,也是一种骄傲。2009年8月,刘厚鹏兑现诺言,从自己家爬到了堂弟家。同年12月的一个深夜,他偷偷爬出了家,爬过风雨泥泞的山路,然后搭上了一辆去贵阳的货车……
刘厚鹏不是去省城乞讨或者等死,而是弹吉他卖唱。用搭载他的那位好心司机给的500元钱,刘厚鹏买了音箱、话筒,开始了他在贵阳的卖唱生涯。3个月后,父亲找到了他。从那以后,父亲就成了刘厚鹏的轮椅和拐杖,每天背着他在贵阳的大街小巷卖唱……
父亲的脸上越来越愁云密布,他年纪大了,经不起风雨里背儿子到处卖唱的颠沛流离。而且,靠卖唱筹集手术费,注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每当这时,刘厚鹏就笑着安慰父亲:“爸,您的苦日子快到头啦。您漂亮能干的儿媳妇快来了!她一来,您就回家跟我妈享清福去。”
儿子的话让父亲既欣慰又心酸。他这样的条件想找个“漂亮能干的儿媳妇”,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但是,2011年6月的一天,刘厚鹏却真的等来了那个姑娘。一天晚上,刘厚鹏来到金山县广场卖唱时,娇小漂亮的罗代琼挤进了人群。
“美丽的姑娘,你愿意和我一起唱歌吗?”刘厚鹏对刚挤进人群的罗代琼说。旁边有人推她:“叫你呢。”一个趔趄,她已经被推到了刘厚鹏身边。惊慌失措中,罗代琼这才发现刘厚鹏还拄着双拐。
还没回过神,刘厚鹏开唱了:“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为了搞气氛,他故意含情脉脉地看着罗代琼。台下的人群起哄:“抱一个!”罗代琼就说:“咱也是在北京闯荡多年,见过世面的人。大伙儿高兴,那就抱一个。”
那是那晚刘厚鹏的最后一首歌,歌未唱完,人群已经散去。罗代琼却还没走,这个刚从北京回来不久的女孩吃过苦,也多少知道流浪艺人的不容易。何况,刘厚鹏还身有残疾。于是她开始帮他收拾音响、道具,还帮忙提着他的大箱子,把父子俩送到了公交站。
尽管罗代琼符合刘厚鹏喜欢的“漂亮能干”的标准,而他的歌喉和笑容也让她欣赏,但仅此而已,两个人都没想过这之后还能有交集。
她脑袋那么一扭,就给我抛了个媚眼
罗代琼来自贵州金沙县,乌黑的长发、大眼睛高鼻梁,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她15岁就去北京打工,做过保洁员、小时工、商场导购。遇到刘厚鹏那天,罗代琼刚从北京回来,当时她的梦想很简单:开个小服装店,找个英俊能干的男孩恋爱,然后在这个小县城幸福地生活下去。
第二天下午,姐姐说金山广场附近有个服装店要转让,拉着罗代琼去看看。店铺转让没谈下来,罗代琼却再次听到了刘厚鹏的歌声。天下着小雨,广场上却很热闹,她再次循着歌声挤进了人群。“我正在唱歌,突然看到她,因为认识,所以就冲她笑了一下。她那个激动和不好意思哟,脑袋那么一扭,就给我抛了个媚眼!”刘厚鹏说。
第二次见面后,两人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反正那几天也没什么事,小县城也就那么几个地方能逛。第三天,我去金山广场附近一家小店吃大排档,吃完后没事,又去听他唱歌了。”罗代琼说,连着好几天,她都去听刘厚鹏唱歌。
第六天晚上,刘厚鹏唱完最后一首歌后说:“明天,我要去另外一个城市……”人群渐渐散去,没有人在意他明天去哪里,但是罗代琼却没有走开。莫名地,她有些伤感和不舍。天下着雨,刘厚鹏的爸爸感冒了,罗代琼默默地帮他们收拾音箱、道具,然后提着装着音箱的沉重行李箱。伏在父亲背上的刘厚鹏,笑着对一旁的罗代琼说:“我卖唱这么久,像你这么热心的女粉丝,还真遇到过不少。”
罗代琼也笑了:“还女面条呢!真把自己当歌唱家啦。”尽管开着玩笑,但刘厚鹏已经隐隐感觉到罗代琼有点喜欢他了。只是,她的喜欢,也一定跟其他女孩没什么两样:仅仅因为他的歌声或经历,仅仅因为好奇和同情,就以为自己能承担这样一份注定不容易的爱情。刘厚鹏也曾跟一个女孩恋爱过,但是交往不到半个月,女孩就哭着离开了,从此再无音信。
房间在二楼,当刘厚鹏趴在父亲背上,老人试了几次才勉强直起腰来时,罗代琼说:“让我来背吧!”刘爸爸愣了几秒钟,然后“呵呵”笑着放下了儿子。罗代琼蹲下身子时,刘厚鹏一脸严肃地问:“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罗代琼愣了片刻后摇头道:“我很敬佩你,把你当哥哥。我,也背过我弟弟……”刘厚鹏没有再坚持,缓缓地伏在了她背上。上二楼的24级台阶,罗代琼每爬3级台阶就要停下来歇会儿,但她死死箍住刘厚鹏的腿不让他下来。这娇弱的、散发着淡淡肥皂味儿的后背让刘厚鹏沉醉又哀伤。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是,怎么敢喜欢?怎么能喜欢呢?罗代琼问刘厚鹏要去哪个城市,他不说。刘爸爸偷偷告诉她,是怀仁县。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找个优秀的女孩恋爱、结婚,和正常人一样享受人生呢?
回家的路上,罗代琼给一个北京的朋友打电话,说到了刘厚鹏的故事。朋友听完后说:“你喜欢上那小子了吧?你没疯吧?”听到罗代琼在电话里哭了,朋友告诉她,她有个堂姐也是强直性脊柱炎患者,去年在北京做了手术,现在能站起来走路,再过段时间估计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这一通电话,让罗代琼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她,要做刘厚鹏的女朋友!
第三天黄昏,贵州怀仁商场的广场上,刘厚鹏唱歌时发现了人群中时而躲闪着、时而又钻出来故意让他看见的罗代琼。那天晚上,罗代琼把刘厚鹏背回出租屋后,偷偷地叫出了他的父亲。她说:“叔叔,您回家吧。从今天起,我就守在厚鹏身边!”老人抓着罗代琼的手,老泪纵横:“姑娘,委屈你了。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第二天早上,父亲对刘厚鹏谎称出去买早餐。半小时后,房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刘厚鹏的“爸爸”还没叫出口,罗代琼笑嘻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走到哪里,都躲不过这执拗的女孩,如果命中注定她要来相伴,那么,不问前因后果,先恋爱了再说吧。看罗代琼红着脸走过来,刘厚鹏故意噘着嘴闭上眼:“来吧,我准备好了!”
等到我们的好日子,我要天天背着她转圈圈
刘厚鹏的世界,从此变了。罗代琼在房梁上拴了两根绳子,天天让刘厚鹏拉伸以练习臂力;她买了一台手提电脑,去朋友家下载他喜欢的歌曲;她每天早起为他做简单却可口的饭菜,每天下午3点背着他去唱歌。她记下他每天的收入,精打细算地节省每一分钱。短短两个月过去,原来只有68斤的刘厚鹏,体重增加到91斤。他的疾病竟然在这一年里维持原状,没有恶化,这是爱情的奇迹。
但同时,一个事实摆在眼前,那就是必须尽快做手术。
一天,罗代琼突然对刘厚鹏说:“我们去北京吧!”北京,是刘厚鹏儿时的梦想,但当可恶的疾病找上门来,这梦想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奢望。“必须去北京!我在那里生活过7年。只有去北京,你才能活下来。只有在北京,你才能实现音乐梦想!”刘厚鹏耸耸肩:“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呗。”
自从生活中有了她相伴,刘厚鹏变得幽默风趣了许多。其实,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但多半时候刘厚鹏都用止痛片搞定,然后佯装没事儿似的跟她聊天、开玩笑。罗代琼就是个话篓子,她一刻都闲不下来。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刘厚鹏才对她说:“丫头,咱今天就乖乖睡觉,少说点话成吗?”
2011年9月,罗代琼带着刘厚鹏来到北京,在牡丹园地铁附近的一个小区里租了一间不到5平方米的地下室,月租650元。罗代琼拿出所有积蓄,一次**了一年房租。
最初一个星期里,罗代琼每天都背着他去看景点,天安门、颐和园、故宫、西单和鸟巢,刘厚鹏想去的每个地方,她都背着他去。刘厚鹏太累了在家休息时,罗代琼就出去“考察”卖唱的地方。两个月后,她决定把男友的“舞台”选在奥体中心的鸟巢广场。那里场地开阔,日照充分而且游人很多。
能在鸟巢广场卖唱,这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像这样的大型场馆,根本不允许艺人卖唱。对此,罗代琼却很自豪,她说:“头两次,我们都被警察和保安赶回来了。第三次,我就厚着脸皮死活不走,他们就没辙了。”她说得轻巧。鸟巢广场的一名管理员却说,一天,她突然发现这个瘦弱矮小的丫头,竟背着男友,爬高高的步梯。刘厚鹏虽然只有90多斤,但他身上还有吉他和拐杖。先将男友背到地铁出口后,罗代琼又匆忙跑下去拎箱子。
“这姑娘,比我的女儿还小一岁呢。我的女儿大学毕业两年了还不上班,长这么大,袜子都没洗过一双。但是这姑娘,却用她那么瘦弱的肩膀,背起了一个男孩的梦想。而且,她总是笑眯眯的……”这名管理员说,当她把自己所见反映给领导时,领导破例让刘厚鹏和罗代琼在广场上卖唱。
初来北京的日子虽然艰辛,但却因为能出去卖唱而变得充实快乐。罗代琼不能像往常那样,每月都给老家的父母寄钱了;这个曾经很臭美的姑娘,现在连15元一瓶的洗面奶都舍不得买;她每天忙着给刘厚鹏做饭、按摩,陪他去唱歌。当然更多的时候,她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男友吵架。北漂生活的艰辛困顿,常常都会因为这样的小打小闹,而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2012年5月24日,北京侯丽萍医院为刘厚鹏做了免费检查。经检查,刘厚鹏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髋关节坏死,需要更换髋关节,之后则是系列恢复治疗,整个手术、治疗需要花费近20万元。手术顺利的话,3个月就能丢掉双拐,半年内身体就能基本恢复。罗代琼高兴得蹦了起来,她说:“只要病能治好,钱,不是问题!”这个手上没有一分钱积蓄,因为要照顾男友根本没法去上班挣钱的女孩,从来没把钱当成大问题。
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跟的这个男孩有什么问题。“不就是病了吗?又不是绝症,治好了照样是‘帅锅’一枚!”每当刘厚鹏沮丧、烦躁时,罗代琼都笑着安慰他。
2012年6月20日接受笔者采访时,罗代琼兴高采烈地说,今年年初,她终于把自己跟刘厚鹏交往的事告诉了父母。“他们嘴里说不分手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但是昨天,妈妈给我打电话啦,叮嘱我:‘出门在外,好好照顾他,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没人反对我们了。我现在可以一心一意陪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好日子,长着呢!”
问刘厚鹏,当他和罗代琼的“好日子”真的来临时,他最想做什么。他看着罗代琼说:“蹲下去,为她洗脚;站起来,和她接吻;她逛街时,我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为她拎包带路;每天每天,背着她,幸福地转圈圈!”